褚楚朝众人爽朗一笑，转身噔噔噔上了二楼，没一会儿就手牵着一个看起来七十岁左右但看起来很健康的老人。
    这老人和褚朝喜跟连安一样，时刻注意着褚楚的动向，大有如果可以，他会把脚下所有的阻碍都替褚楚扫除的架势。他正是连安的父亲，褚楚的外公连傲。
    佘雨曼不自觉地直起了背部，伸手牵起尹胤的手走到尹子麟的身边。
    褚楚牵着连傲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在尹子麟面前站定，介绍道，“外公，这是尹胤的爸爸尹叔叔，这位是……”他顿了顿，转动了黑眼珠，想了想后的，“这位是尹胤的妈妈，我叫她漂亮姐姐。叔叔和两位漂亮姐姐，这是我的外公。”
    尹子麟首先伸手，非常有礼节的道，“连老，很高兴认识你。”
    连傲在外孙介绍的时候就打量了一番尹子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笑道，“我的乖孙昨天一睡醒，就说今天有朋友要来，一大早就在等你们……你看我，说这么多，进去坐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尹子麟颔首，将手中的精致包装给了尹胤，尹胤随手就给了褚楚，在用小手指着外面的车时低声道，“我有一辆车，我们找个地方练练？”
    尹胤一边接过包装盒，一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见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吉普车”，一下来了兴趣，悄声道，“那我们去啊。”
    于是，两个孩子也没跟着大人上楼，就奔向了那辆吉普。
    尹子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跟着他们走的都程，暗了下眼眸但并没有说什么，牵着佘雨曼就跟着连傲上了二楼201的门——
    这房子是政府的房子，外面看上去有些念头，但进到里面就会发现装修很现代，还有很多小孩子的生活痕迹，墙壁上有很多枪形，不知道这是褚朝喜等大人主动贴的，还是顺应褚楚的要求贴的。
    家里有保姆，等尹子麟、佘雨曼一进门，就上了茶水。
    佘雨曼环视了一周后，趁着连傲进房间拿什么东西，低声对尹子麟道，“盛夫人没有跟来。”
    尹子麟“嗯”了一声，后道，“跟着尹胤、褚楚他们去了。”
    佘雨曼抿唇，暗叹自己跟都程比较起来，实在是消极了很多。
    没一会儿，连傲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相册，面带微笑的在两人面前坐下，道，“昨天褚楚的妈，跟我说小尹，跟我家的褚楚长得很像，我还不相信。今天面对面，我是不光信了，还发现，褚楚的眼睛和尹夫人也像。”
    佘雨曼一愣，随即忙道，“连老，我叫佘雨曼，您叫我雨曼就行。”
    让这么一个七十岁的人而且一看就是个通透之人的老人家叫她尹夫人，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应承。
    连傲和蔼地笑道，“那我就叫你雨曼了。”
    “诶。”佘雨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尹子麟，斟酌着词汇道，“不瞒连老说，我头次看见楚楚也觉得他跟我显示先生的神态很像。”
    “是很像，”连傲附和，将拿在手里的相册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继续道，“我还听连安说，我家褚楚出生的时候，得到过小尹的恩惠，我特别的感激。”
    恩惠？
    佘雨曼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尹子麟，后者好似也处于疑惑当中，只是没有她那么明显。
    连傲曾经在政府行政部门作过各类职务，退休时是处于高官副职，是真正的高官，所以对于人心的拿捏堪称精准，在面对眼前这两位在同龄人中堪称人中龙凤的人时，也能做到不着痕迹地铺陈。
    他笑道，“幸亏，小尹把自家小公子的保温箱给了我家褚楚，才有了现在他的健康成长。我很感激小尹啊。”
    尹子麟的身子僵了僵，脑子里如电影回放一般，想起自己从育婴房抱走尹胤时看过一个皱巴巴的、被护士声称是“弃婴”的一幕，与此同时，黑眸中的亮度暗了下去。
    佘雨曼的小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视乎是在传达某种安慰，她代替尹子麟道，“连老，我们也感谢你，感谢褚所长和褚夫人，把褚楚养的这么好……”
    连傲原本以为他们会顺着自己的话，说一些“不用感谢”之类的话，却没有想到她反过来感谢自己和女儿女婿，但他反应极快，并没有接她的话，转而笑道，“看看这个。我去看看我家褚楚在玩儿什么。”
    说着，也不待年轻的夫妻俩反应，就起身往外面走去。
    佘雨曼原本也想跟上去的，但还没起身就被沉默的尹子麟拉住，一转身就见后者已经翻开了相册，看见第一页上软软肉肉的笑的开心萌物，她的脚一下就定住了。
    之后的时间，二人除了翻开相册，动都没有动一下位置。
    ………………
    小区广场上。
    都程比对着说明书，堵在吉普车的前面，在亲眼看着尹胤会操作了后，才挪动身子，让尹胤看着吉普车载着褚楚绕着广场的喷泉池转圈。
    一双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尹胤，时刻注意着他的动态，全身关注的很，连连傲走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约莫两分钟后，在尹胤开到喷泉另一侧后，连傲蓦地出声：“盛总昨天特意找人跟我传话，说你们的孩子在尹家？”
    都程本事集中精力的，经他这突然的一声，神经惊了那么一瞬，但很快又都恢复，视线依旧落在尹胤身上，语气若即若离，不算疏淡，也不算熟悉，道，“是的连老。一个女人为了报复我和阿凝，把我的孩子与另一个孩子换了，原本如果没有其他枝节，大概如今您的女儿、女婿收养的人会是我家的墨若。
    大概尹家那边也有枝枝蔓蔓，才会出现墨若被放到了尹家的摇篮，而尹家的孩子成了被你们收养的孩子。”
    连傲那即便布满了皱纹，但依旧清明的双眼一眯，随即笑道，“大概这是缘分。褚楚是我们全家的宝贝。”
    都程不蠢，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宝贝断然不会轻易让人。
    更何况，不管是尹家对墨若，还是褚家以及眼前这位老人对褚楚都是掏心掏肺的好，现在她和阿凝要回的墨若，或者尹家要回褚楚都等同于割人心头肉。
    但……她必须把孩子认回去。
    尹家……尹子麟和佘雨曼也都是生意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都程朝连傲礼节性地笑了笑，便不再看他，而是抬脚走向吉普车，直到开的“太大胆”的两个小孩规矩点。
    ………………
    楼上201连家。
    尹子麟和佘雨曼已经将相册翻到了接近尾部的位置，已经到了三岁的褚楚。
    他们越翻越慢，几乎在每一页都要停留五分钟以上。
    佘雨曼的大眼睛盈满泪水，但始终没有滴下来，有些还会因为照片背后的注释而微微弯起嘴角，依偎在尹子麟身侧，轻声道，“子麟，我们尽量好好跟褚所长他们相处，好不好？”
    用照片记录了他们亲生骨肉点滴成长的人们值得他们善待。
    即便她能感觉到今天对他们面上热情、“感激”的连傲的内心并不欢迎他们。
    尹子麟抬手搂着她的肩头，另一手翻动相册，有意问道，“跟连傲打交道可不简单，你想好了？”
    佘雨曼压了压眼角，失笑道，“薛贵那种人我都能收，应付起的正派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正派……”尹子麟勾起嘴角，“不是正派，是灰派。”
    佘雨曼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能做到的连傲之前的位置，非黑即白的个性是可能的，必须是灰派，这样的人才不好收服。
    正如今天这般，人家不着痕迹就能压住他们一头。
    不过……她不怕。
    她抹了抹眼角，抬起双手箍着男人的脖子笑道，“不怕，因为有你在，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处理好和褚所长之间的关系的。”
    尹子麟的俊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长指捏着女人的下巴，“小哭包。”
    小……哭包。
    佘雨曼的脸架不住这称呼，瞬间红了个透，嗔恼道，“我都28岁过了，你别这么说我。”
    尹子麟低笑，“我喜欢。”
    佘雨曼还要说什么时，尹子麟的手机响了，她适时地闭了口，示意男人接电话。
    尹子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动了动，就在佘雨曼面前接了电话，道，“方警官。”
    方警官？方红健？
    佘雨曼原本翻看相册的动作顿时，分散了部分注意力到了尹子麟的电话上，不知道方红健在手机那头说了什么，她听尹子麟道，“跟我说一样……”
    之后，她看着尹子麟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凝重。
    尹子麟再说了一声“再见方警官”后便挂了电话，随后对佘雨曼道，“雨曼，你吴叔叔被确认为他杀，凶手已经找到了。”
    “什么？”佘雨曼一下就站了起来，“是谁？”
    “主谋是你妹妹，帮凶是王达，你妹妹的高中同学。”尹子麟也已经起身，拉着她出门，但到了门口，他又返身，拿走了那本相册。
    佘雨曼的脑子里面夹杂着“嗡嗡嗡”以及早年在佘雪曼的日记本上对吴流的种种恶毒之语，心中各种情绪混杂成怒气，身体只不过的颤。
    尹子麟轻轻在她的胳膊上揉了揉，轻声道，“冷静些，到了刑警大队再说。”
    佘雨曼机械地点点头，但身上的肌肉还是止不住的僵硬。
    二人下楼正好遇到将吉普车开回单元门门口的尹胤和褚楚，后面还依次跟着都程和连傲。
    尹子麟没松开佘雨曼，嘴上对尹胤和褚楚道，“尹胤，你跟褚楚好好在这儿玩儿，我和你妈妈有事出去，办完就回来接你。”
    尹胤并不是缠人的孩子，心里也是知道父母是有工作要做的，于是便挥挥手道，“好的爸爸。”
    尹子麟朝连傲点了下头，便带着佘雨曼上了车。
    ……………………
    海城市刑警队，审讯室。
    已经退休了的方红健被特邀坐在审讯室的侧后位，前面坐着正在审讯的一男一女两名年轻警察，对面则是瑟瑟发抖、神情憔悴的王达。
    男警察是主审，女警则是做笔录，其中，男警察一出声，王达的身体就要剧烈抖一次。
    男警察很显然已经不耐烦，蹙眉重复道，“仔细描述当时的作案经过。”
    王达的身体又抖了起来。
    男警察一个不耐烦差点扔了手里的笔，但见方红健的看过来，生生忍下了对眼前这软弱却杀人的男人的不屑，继续重复之前的问题。
    审讯室的一层单向玻璃（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却看得见里面）的另一边，站在今天恰巧跟着褚朝喜到刑警大队学习最新破案及警民沟通技巧的胡天，更是将鄙夷摆在了最面上，低声对旁边的褚朝喜道，“褚所，你说小女孩年少的时候是不是都有瞎眼的时候？”
    褚朝喜瞥他一眼，没说话。
    胡天低叹一声，笑道，“里面那位是我老婆的初恋，听说了为了让她迷途知返，我大姨子跟大姐夫，居然追着我老婆到了城外，结果我老婆钱包被人扒走了。对了，我大姨子就是佘雨曼，大姐夫就是尹子麟。你说这世界小不小，绕来绕去，总是能接上头。”
    褚朝喜嗤笑道，“你老婆也是奇，能跟你说初恋的事情？”
    胡天挠挠后脑勺，嘿嘿笑，“我老婆是听奇葩的，十六七岁知道个屁的爱啊，最多就是想要尝尝恋爱的滋味。不过，她运气好遇到我了。不过，里面那家伙点背，跟人吹牛逼也能把自己吹进局子里面来。我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管好自己的臭嘴。柔软的男人就是喜欢吹……”
    话音未落，他们背后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由一名女警引进来的尹子麟和佘雨曼。
    胡天立马收敛了笑意，迎上去，对佘雨曼道，“大姐，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害了爸爸的凶手终于找到了，就是里面那个趁着爸爸喝醉把他推下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