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压下去的眩晕和恶心感,随着李烨霖这句话,突然又翻涌起来。
想让你想起我。
上次我讲到哪里了?
前后两句话暗含的牵连,让她心跳如鼓。
在这光线昏聩的狭窄的空间里,恍惚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某些模糊的影像。
曾经也是这样一个男人,珍宝般把她拥入怀中,坐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房间里,低声地与她交谈,而她依偎在他的胸前,安静地倾听着,凝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会心一笑。
这温馨的一幕,让她瞬间失神。
那个女孩是谁?
是她吗?
不可能……
她怔愣地盯着地上的那盏灯,越发地觉得头疼欲裂。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她到底是谁?
她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李烨霖?
是在那所叫启铭的高中吗?
难道她不是出生在伦敦?而是中国的一座叫海市的城市?
而且,更让她神魂俱乱的是,她的父母,不是乔翰生和文雅丽,是一对中国的医生,死在了援非的一场瘟疫中。
这不可能!
眼前浮出文雅丽写满慈爱笑容的脸,往日的种种,全都涌上心头,她呵地一笑,压下了烦乱又烦躁的思绪。
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这男人不过是思念自己的女友陷入了疯魔,难道她也要被他拐带着一起疯疯癫癫吗?
一想起在中国遇到李烨霖时的情形,这男人怎么都不像是对她有丝毫好感的样子,冷嘲热讽极尽之所能。
他爱那个女人爱惨了吧,思之如狂,竟然借她来安慰自己。作为他花钱请来的心理医生,出于职业操守,她应该适当配合病人的需要,哦,是病人家属的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男人的心理问题可能比他的女朋友还严重。
可就在她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忽略李烨霖刚刚那句充满暗示的话后,她莫名觉得心抽痛,一下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口了。
李烨霖见她不答,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平静下来,她很想立刻离开这里,想立刻回家看到文雅丽和乔翰生,但外面不时传来的枪声,以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让她只能无力地靠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等待时机。
“看来你忘记了,”李烨霖终于又开了口,还是刚才那副略显懒散的腔调,他轻笑一声,“那好,就从爆炸后,你住进医院开始讲吧。”
爆炸……住院……身体开始出现状况……李烨霖给她输血……
李烨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迷人动听,宛如天籁,那低沉又充满质感的音调,再次俘获了她。
但这次与以往不同,她震惊地发现,他讲述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会在他开口后,她立刻就能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而李烨霖后面的话,证实她的猜想都成了现实。
“她知道你给她输过血吗?”她突兀地问道。
李烨霖浑身一僵,他从没告诉过贾靖输血的事,这是都想起来了?
一阵狂喜,让他差点失控。
他静了片刻,慢慢答道,“也许会想起来。”
“你有没有约她旧地重游?比如原先一起读过的那所高中,还有她住过的医院,医院里应该还保留她当年的档案吧,如果你给她输过血,档案里也该有记录,再说,当年给她治疗的医生还在医院吧,你也可以请他们帮忙。”
“你的建议很好,我会带她回去的。”
李烨霖低头看着她,晦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睛很亮,黑湛湛的,饱含笑意。
贾靖别开了视线。
她能感觉到,李烨霖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几乎化为实质。
“对了,还有个人,我差点把他忘了。”
在她惊诧的目光里,李烨霖竟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回来,与他对视。
很快,他识趣地松开手,眼神有些抱歉,唇角却拉成一道愉悦的弧度。
“谁?”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个人你也认识。”
“哦?”
李烨霖渐渐收起笑容,空旷安静的密闭空间里,除了两个人的声音和呼吸,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连外面隐约的枪声也停歇了。
“他是她父母的学生,十二年前跟她的父母一起参加援非医疗队去了埃塞俄比亚,后来,因为他的失误造成一场重大医疗事故,导致她父母死于当地的瘟疫。
他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两年后他处理完家族企业后回到中国,对她谎称自己是受了她父母所托,要替她父母照顾她。她很单纯,轻易地相信了,还把他当成了亲人。”
“后来呢?”贾靖脱口问道。
一阵强烈的惊痛,传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抓住李烨霖的胳膊,嗓音冰冷得连她自己都感觉彻骨惊心,“是他,是他骗她,伪造了dna鉴定,然后带着她离开你。”
李烨霖安静了几秒钟。
他伸手在她的发顶轻抚,眼里射出璀璨的光亮。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就像刚才,她几乎能猜到所有的情节。
此时,李烨霖的这句话,让她立刻把那个女孩整个故事贯穿起来。
可不知为什么,一种莫大的悲哀和窒闷感,疯涌过她的心头,迎着李烨霖好像沉寂着万颗星辰般的目光,她一字一顿道,“慕皓泽,他是慕皓泽。”
贾靖不太能想象,当年慕皓泽埋葬了两位老师,回国后以什么样的心态来见她。
也许只余下良心未泯的惊惶,或者是急于弥补的渴望,但他应该没想到,他会爱上她。
带着一份忏悔、一份赎罪、还有深深的渴望,极力压下内心的情绪,来接近她,获取她的信任,让她能无条件地相信他。
而她,已经成为他黑暗世界最纯粹的一抹白,不断提醒着他,他还没有失去。
两人都静了下来,李烨霖望着她的眼眸,漆黑无比。
“贾靖,我爱你,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贾靖浑身都颤抖起来,以为绝不会掉的泪水,就这么夺眶而出。
李烨霖口中思念如狂的女朋友,竟然是她,果然是她。
但是,那光影般梦幻的影像碎片,根本无法拼凑完整,就好像在观看别人演出的一场戏,她只是观众,是一个知道过程知道结局的特殊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