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最近……怎么样?”虽然来之前叫嚣着永远不见自己的父亲,但一旦见了面苏雪却乖的像只猫,即便是她这种脑子迟钝的主儿也看出来苏海波的窘迫和寒酸——因为她父亲从来没抽过那样廉价的烟。
苏海波身上的霸气,尊贵,傲气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猥琐的谦卑和胆怯,似乎来见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自己的姑奶奶。
他身上唯一剩下的也许就是那种熟悉的香水味道了,但是细心的潘红升也能觉察到,这种香水味道是很淡,也许是以前用的太多已经渗透进了皮肤和毛发里。
“走,走,吃饭去。”苏海波谦卑甚至带着几分不安的笑着,那种架势让潘红升看了很别扭。
他宁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还是以前那个骨子里透着傲气的苏海波;也不愿意苏海波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苏雅一直是东拉西扯以前的事,苏雪都看出来的事情她绝对不会看不出来,但却一直避免大家把话题扯到自己父亲的变化上面。
但是个人都听的出来,她的这些话很多都是言不由衷,只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而说出来的。
吃饭的时候这种现象尤为明显,苏雪这丫头似乎也长了点心眼,低着头只吃东西不说话了。只有苏雅一个人在席间滔滔不绝,一个平时不怎么爱言语的人要来讲这些场面话,真是有些为难她。
所有人都不说话,因为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回避着什么;而苏雅在扮演了话题把持者的身份不到十几分钟就没词了,饭局陷入尴尬的沉默。
“苏雅妹子,觉得今天的菜合口味吗?”此时一直忙里忙外的林红怡终于姗姗来迟,见到这番情景立刻接过话头来:“苏伯伯,您可别见笑,我们这些菜色都是照猫画虎偷学的人家大城市大酒店的,您这老吃家多担待些……”
这句话按说没什么问题,苏海波却是脸色一红,随即说了几句笨拙的客套话。
一直在座位上沉默不语的潘红升在这一霎那间终于确定一件事:苏海波,真的家道中落了。
任何一个父亲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都会竭尽全力的来显示自己的强势和富足,就算是不名一文的人哪怕是借钱也会把自己打扮的神气活现一点。
鉴于潘红升和苏家姐妹的特殊关系,这个场合是最最需要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
而现在的苏海波,连装都装不起的样子,并且在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受到了巨大的挫败。刚才林红怡一句根本没什么问题和用心的话,却让他敏感紧张;甚至有些自卑。
林红怡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立刻就觉出了苗头不对,立刻把话题导向了菜色的讲究上:“你们尝尝这个,是我请来的土耳其厨师做的,原汁原味的土耳其烤肉哦,可比外面那种油渣凝结成的冒牌东西强多了!”
她这一带,整个饭局的气氛才算是稍稍活跃起来,张博文也连忙说道:“就是啊,外面这些小吃真是不敢吃了,现在的人都没底线的什么龌鹾事都做得出来,你们知道吗?现在市面上的羊肉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狐狸肉,貂肉炮制的,那种肉都是做毛皮的人丢掉不要的……让那些黑心的商家用来大把的赚钱,有的还装模作样的摆只羊搁在门口,其实只是道具……”
“您也知道这事了?”司机小柯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也接上了话茬:“我前些年在电视台的时候曾经跟着出去采访过,那些所谓的‘现宰活羊’有的甚至是几家店用一只羊当道具,你用完了再摆在我店铺前晃两下唬人。其实那羊都是用药水泡过的,多长时间都不腐烂,可以循环利用……”
潘红升漫不经心的听着几个人漫无边际的侃大山,却时不时的偷偷用眼睛的余光观察苏海波的细节。
苏海波这个时候脸色才恢复了自然,笑容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就在这时,潘红升感到苏海波确实是老了:原本梳的一丝不乱的精心护理的大包头,现在面前算是整齐,但却忘了喷染发剂。
点点白雪在他头上若隐若现,脑袋后面的头发还微微的撅起来……
眼角和额头深深的皱纹让他昔日的神采不复存在,晦暗的肤色也说明了他的肝脏也出了问题,整个人的反应木讷,却在某些时候敏感的要命。
“你们说的这些,我早知道了!”林红怡掰着手指头微笑着说道:“其实大家算算心里就明白了,整个国家一年才能养多少只羊?现在遍地都是羊肉馆羊汤馆,每天消耗多少羊肉?你去乡下看看,还有谁在养羊?这多出来的肉从哪里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这个话题已经很恶心了。
就在这个当口,偏偏服务生端上来一盆酸辣粉丝羊肉煲,张博文笑了:“姐姐,您这是拆自己的台啊?”
“那不会!姐姐我这里用的可都是真材实料!我特别跟几个大养殖中心签了约,源源不断的给我供应!要知道他们一般都是给军队和特殊的单位供应的哦,虽然成本高一点,但物有所值!”林红怡从来不喜欢吹嘘,但话题赶到这里了她也不在乎自卖自夸一回:“人人都以为做生意必须耍奸使诈,其实那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长久的生意才赚钱!”
“所以这里买卖才这么火,真是高明!”潘红升适时的冒个泡:“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干得需要很大魄力啊,红怡你真是比爷们还爷们!”
“好吧,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林红怡写着眼角瞟了潘红升一眼,这一眼饱信息量很大。
此时苏雅苏雪已经把座位挪到父亲旁边,说起了悄悄话。而张博文也跟小柯在一边聊了起来,他随便吃了几口起身离席,准备去外面抽根烟。
酒店高级包间的隔音效果很不错,但依然有些房间的客人扯着嗓子把声音穿透出来:“六个六啊!喝!你这孙子怎么剩下了?”
包间外的过道里服务生们忙碌个不停,来来回回。潘红升连忙快步走到旁边的阳台,这突出的一个个小阳台上摆放着小桌小椅子,正好冲着阳光,以便于客人酒足饭饱之后喝着茶晒太阳。
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套精巧的小茶具,潘红升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了,转而从桌上小陶瓷壶里拔出一根牙签,坐在躺椅上惬意的剔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