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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临并未带着徐安回返青龙寨,而是在山中走了几日后出了秦岭山口,顺着官道一路前往成都,过广都镇而不入又转往西南而去。
    徐安其实不太在意他们到底要去哪儿,多数时候他总是抿唇扳着脸,不想同苗临搭话。
    灵华蛊经歷过初时两日的适应之后,如今已彻底在徐安体内安了家,虽然耗损的幅度还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但无时不刻都在流失内力的感受还是让他明显地有些暴躁。
    可偏偏就是有人像看不懂眼色一样,尽是要在他面前露脸刷存在感。
    白天赶路的时候苗临尚且还能闭上嘴巴,可晚上扎营或投宿旅店的时候,他就必然会不要脸地凑上来,一把将徐安搂尽怀里蹭着。
    有一次徐安实在是满心烦躁直接把人打了一顿,掐着他的颈子打算扭断的时候,就看苗临那双紫瞳盛满有恃无恐,他唇颊带着笑容告诉他:「你若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苗临确实在徐安眼底捕捉到了深深的憎恨,可他一瞬间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都没有过问苗临说的「他」是谁,便狠狠地收手、一甩袖子大步走开。
    自那之后,徐安就不再拒绝苗临毫无温度的触碰与拥抱。
    苗临深深地迷恋着徐安身上的温度,夜里睡觉的时候总要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哪怕徐安是直接背过身去表示拒绝他也不恼。
    冰凉的指节总是在徐安的丹田之上来回游移,感受他本能的心法运转,苗临有时会问他:「是不是很难受?」
    徐安不想答腔,苗临有些不是滋味,乾脆用手托住他的下顎逼他转过头来,冰冷带弧的唇印在冷漠无情之上。
    原本闭着的双眼睁开,深幽的瞳孔里平静无波,微凉的嗓音问:「你是不是真要逼我把你手给剁了?」
    紫瞳泛过一抹邪异的光,苗临佞笑着又舔了他一下,「徐安,你很清楚——哪怕真把我手剁了,我照样能接回去,而且不痛不痒。」
    徐安默默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薄凉的唇轻啟,他问:「苗临,你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苗临不畏疼痛,不知冷热,伤口癒合的速度非比寻常,身上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有时徐安真的怀疑,他是具傀儡或是走尸。
    苗临唇边的笑容一僵,像是被什么刺痛一般,可随即又咧开更大的弧度,他凶狠地扼住徐安的下巴逼他张嘴,湿润的舌尖苗绘着唇形,又探入口腔中狠狠搅弄。
    徐安直接运气一掌拍在他的胸口,膝盖一屈一顶,便直接把人掀到床底下去。
    被踹下床的苗临并没有生气,依然是唇边一抹明媚的微笑:「你说呢,徐安,你觉得这样子的我,是什么?」
    徐安看着他那张根本不知反省的表情,有些后悔自己没带把剑在身上,他轻蔑冷嗤一声:「我管你是什么,在我眼里,你便不配当人。」
    苗临并不想对徐安发脾气,可他承认自己还是被他的态度给刺伤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说服自己别对徐安太纵容,可每次见着他冰雕雪铸的冷漠眉眼,再回想夜里抱在怀里的那具温暖的身躯,他便忍不住想对他再温柔一些。
    可随着离家越来越远,以及体内那蛊吸收内力的程度加剧,徐安也益发沉默起来,无论苗临如何放下身段百般讨好,徐安对他仍旧是不理不睬。
    对苗临的时候别说搭话了,他连个正眼儿也不给;可对待外人的时候,徐安哪怕做不来笑语如花,好歹也称得上是和顏悦色。
    在旁人看来,两人像是相约一起游歷的知交挚友,可苗临却很清楚,这些假象全都是他自娱娱人的独角戏。
    徐安一直都很安分,可安分背后带着的,是他始终如一对苗临的淡漠与无视,他甚至学会了要如何不被激怒。
    最开始苗临对于徐安这消极抵抗态度还能觉得有几分乐趣,可渐渐地就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情绪就有些浮动,随着两人行程穿过融天岭进入了南詔地界后,苗临的不满似乎达到了顶点。
    他有意识地让自己离徐安远点,彷彿是想藉此来降低自己被他激怒以致伤了他的风险。
    苗临的煎熬及挣扎徐安看在眼里却只有冷笑,他巴不得对方能够滚得越远越好,越跟苗临独处下去,徐安觉得自己越难控制住脾气。
    凤鸣谷座落于烛龙殿北方的绝跡泽深处,一进黑龙沼后苗临便让自己的伴身灵蛇在前方开路,震慑那些藏在沼泽内对过往行人虎视眈眈的毒虫恶兽。
    绝跡泽的气候闷潮,黑压压的雾气笼罩着脚下湿软的土地,行走间肉眼可见的水气被搅得一乱。
    苗临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五毒弟子从小浸淫毒虫异蛊,早已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这凤鸣堡位于毒沼的天然屏障内,虽然可以有效地防止敌对阵营的攻击,但在恶人谷内的贸易地位也是处于边陲之境。
    当初苗临就是看上这儿地远人稀,以至于连番拒绝了许多更好的据点职位,心安理得地当起了这人人避之不及,犹如外放的凤鸣堡主。
    徐安不想说话,也无所谓苗临是凤鸣堡主或是凛风堡主,空气中夹杂着的各种气味让他有些本能地作呕,不得不专注地加快养心诀的运转速度来抵抗那不停侵袭的毒瘴。
    苗临惦记着常年长在秦岭的徐安对这样子的气候有所不适,哪怕心里对他有说不清划不明的埋怨,还是忍不住想关切他:「很难受吗?等过了这段路,靠近凤鸣堡就好些了。」
    徐安冷冷地晾他一眼,闷不吭声地直接扭过头去不理人。
    苗临从来就不是这种任人甩脸面的存在,他身为凤鸣堡主、位居极道魔尊的高位,敬他怕他的人多,恨他畏他仇视他的人也不少,可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像徐安这样无时不刻、一举一动都在激怒他。
    「徐安,」他喊了他一声,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脸上带着一丝阴冽,「是你自己答应的代价,你凭什么同我犟?」
    「就凭你拿苏凡的命威胁我!」徐安早就因为身体不适憋了一肚子火,听他这话更是气得不轻,扬唇冷笑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扬掌併指直接朝他攻去。
    苗临直接被拍了个踉蹌,他虽不畏疼痛,但直接作用在脏腑的掌力还是让他本能的防卫。
    唯一庆幸地是徐安手里没有利刃,不然苗临还真不怀疑他会直接把他削成一块块的,再让他自己拼回去。
    徐安心里有恨,偏偏苗临又一副游刃有馀胜券在握的样子,激得他更加窝火,下手也益发狠咧,杀机频现。
    苗临知道他心情不好,可又实在不捨得伤他,只得且退且走,试图与他多做周旋,等他洩乾净那一身怒火。
    一人多有克制,偏偏一人毫无顾忌,两人打斗的动静不多时便引起巡逻守卫的注意,等对方前来探查之时,便发现他们凤鸣堡的主人正在被人追杀。
    徐安手持着一段刺藤,内力灌注下软藤绷直如刃,又如同灵活的刺鞭,每次挥舞便在苗临身上留下狰狞的伤口。
    苗临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不敢让伤口太快癒合,就这么鲜血淋漓地用蛊笛辛苦招架着那似剑似鞭的刺藤。
    可若是靠得近些,恐怕就能看清他眉眼间敛不住的讚赏与喜爱——灵华蛊的宿主,就应该要能有这份风采跟本事。
    守卫们不知道苗临有意让着徐安挨他的打,看他遍体鳞伤还以为徐安是哪里来的耗子竟敢埋伏他们的堡主,立刻集齐了两队兵马打算把苗临给救回来。
    徐安发现了周遭的变故只是冷然一笑,当初他敢隻身擅闯狼牙屠尽百馀人,今日面对区区两队人马又有何惧?
    刺藤的尖端如同锐刃刺进苗临胸口之时,徐安手腕翻转,一把软筋散便被他的掌风带了出去。
    苗临可不敢真的试看看心脏被穿透的话自己到底会不会死,他足尖蹬地后滑着退开徐安的攻势,一个化蝶退出老远,鼻尖嗅到一点不同于沼毒的气味,一声「小心」还未出口就听闻一句「放箭」。
    他顾不上徐安还在气头上,立刻闪身将他拖进怀里,高声斥喝了一声:「墨阳!」
    迅捷的黑影转瞬便至,巨大的蛇尾甩落了多数的箭支,却仍有两支扎在墨阳的蛇身上,原本跟在后头压阵的白阴紧接着游了过来,竖起身子将墨阳护在身后,张开颈部发出愤怒的嘶鸣。
    毫发无伤的徐安冷冷地推开苗临的怀抱,又扔下手上的藤蔓,直接转身走开。
    苗临没急着去追他,走到墨阳身边替牠拔掉那两支箭,又往前几步走到据点巡逻卫前,森冷的紫眸晕着一层冷光,唇弧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么,现在告诉我……谁喊的放箭?」苗临的语气温和,可那些侍卫却有口难言直接跪倒一片。
    苗临在恶人谷的名声极差,都说他杀伐无段,好以活人饲蛊练毒,愿意跟着他的人大多都是看重他敢于放权。
    多数时候苗临不太管凤鸣堡的事情,甚至一年中有多数月份不在家,可这并无法掩饰他身为凤鸣堡主人的一个事实。
    此地贫荒,又有毒沼环伺,却偏偏扼住了浩气盟藉由下路攻打恶人谷的咽喉要道之一,易攻难守,凤鸣堡歷年来换过无数任主人,可在苗临之前从没有一个能安稳坐足一年堡主之位。
    苗临刚接任的时候,谷里也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猜想他什么时候会被浩气打下来,又想着下次恶人谷该派谁去打回来。
    可苗临就在这样的猜想下,两度以一己之力生生将浩气盟大军耗死在绝跡泽。
    浩子们的尸体绵延数里,苗临就这样带着妖艳笑容,身边环顾着密佈如云、杀之不尽的毒虫,在毒瘴毒虫遍佈的沼泽地里,如同不败的神祇一般,两块界碑划出了凤鸣堡的地界,浩气盟从此哪怕绕着路去攻打乌路泽深处的惊虯谷,也不敢再靠近凤鸣谷一步。
    因着这两战,苗临在谷内的地位直线上升,直拜极道魔尊。
    其实谷内主战派一直有意将苗临往中路的不空关调,但苗临不愿走,寧愿在这个犄角旮旯安下家,当他完全不管事的凤鸣堡主。
    可如今,就因为守卫对徐安放箭这事,苗临被深深地激怒了,他手挽蛊笛,眼角一点红痣,唇锋勾着邪艷至极的笑。
    「既然都不愿承认?那么就一起去死吧——」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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