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装纸张清脆的翻阅声停下来,陈未南闭起眼,听着警员说出那三个他最不想听见的字:迟秋成。
双开自动门无声打开,鱼贯而出的人踏着出沉重的脚步,惊醒了陈未南。他猛地站起来,盯着医生,希望是个好消息。可对方却缓缓地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个屁啊!不过是场车祸,柴焰才不会死呢!他眼眶发红,她怎么能死呢?她不会死啊。我还有话没和她说呢……
他垂着头,用尽所有力气的说:“我想见她。”
“可以。”
有人从队伍里出来,为陈未南带路。陈未南跟在后面,脚像坠了两个千斤坠。
“她没受罪吧?”他怕她受罪。
“没有。脑死亡,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家属节哀吧。”
陈未南停住脚,他嘴唇抽筋般发颤,“死的那人叫什么?”
“陈燕啊。”
“靠!”
洪亮的骂声震得天花板发颤,不远处的背光角落里,一个手腕包着纱布的女人侧头问柴焰:“他为你哭了。”
“你很烦,栾露露。”柴焰说。
☆、chapter 5不伴(3)
r5-3
在柴焰眼中,陈未南是个活得没担当、作风散漫、坏毛病一身的男人,夜深人静时,她会问自己,究竟是他身上的什么优点吸引了自己,让她念念不放的走过了最该绚烂美好的少女时期。
日光消弭的夜晚,窗外的城市被各色人造霓虹装点的璀璨光华,走廊里,柴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未南。他站在她咫尺外的地方,就在刚刚,他扇了她一巴掌。
栾露露站在一旁,吹着口哨,心情好极。
柴焰错愕的张着嘴,又闭上,她嘴唇抿紧,感觉身体的血液正一齐冲向她的大脑,她瞪着眼睛,生气的喊他的名字:“陈未南!”
“柴焰!”陈未南也红了眼,他再次举起手,逼近了柴焰,终于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成零时,他紧紧抱着她,狠狠地道:“你敢再出次意外看看!”
“陈未南……”怒气烟消云散,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的柴焰脸微微发烫,她闻着陈未南身上若有似无、残留着的淡淡男香,人突然就沉闷了。
“迟秋成死了,是吗?”
“……嗯。”陈未南轻轻点头。
“所以其实我的男朋友一直不是迟秋成,是你,对吗?”
他继续点头。
“多久了?”问完,她轻轻叹着气,“有五年了吧……我病了这么久,我自己都不知道。”
柴焰在感叹着她畸形度过的五年光阴,陈未南却在意她那句“病”。
“你没病。”他手紧手臂,还清楚记得五年前,他走近病房看见柴焰时,心里形容不出的那种疼。他觉得他该死,不是他犯浑,就不会和柴焰闹的那么僵,柴焰也就不会认识迟秋成,后面的事更不会发生了。
或许是真的觉得是他的错,所以当柴焰第一次把他错认成迟秋成时,除了小小的惊慌,他竟然悄悄松了口气。
有多少人在遭受刺激后会抑郁甚至自残的?柴焰不会的。
医生说,柴焰是刺激后产生了记忆断裂,因为同样的香水味,陈未南就作为“未死”的迟秋成,被填补进了柴焰的记忆里。
也很奇怪,柴焰从没认错其他人,哪怕他们也喷了同一款香水。只有陈未南。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他拒绝了医生让柴焰接受系统治疗的建议,决定陪着她一起走出伤痛,谁也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五年光景。
***
“装的累吗?”她问。
还好。无非是要有两部手机,分清哪一部是迟秋成,哪一部是他的,“迟秋成”出现在柴焰面前时,陈未南的手机要关机或放在其他地方,反之一样;节假日,陈未南要早一步回家,因为“迟秋成”要留在蕲南陪柴焰;“迟秋成”说话温柔和煦,不能用陈未南的大嗓门;“迟秋成”厨艺精湛,陈未南为此特意报名了厨师班;“迟秋成”是爱护柴焰的体贴男友,陈未南是专会惹柴焰嫌弃的厌人精。
“我是男人,做这些不累。”陈未南答。
“是男人还打女人?”
几乎是措不及防的,陈未南腰上的肉被人扭了一下。“哎呦我的妈……”他脸部扭曲,疼地牙痒痒。
挣开他怀抱的柴焰快步走开了,栾露露站在一旁,弯腰看着陈未南,她眼眸乌黑明亮,破皮的嘴唇没妨碍她啧啧地响亮,“陈未南,都这么多年了,人你还没追上啊……”
关你什么事?疼劲没过,陈未南瞪了栾露露一眼,还没想好用什么措辞对待她合适,人已经被大力的扯向了远离栾露露的方向。
柴焰挽着陈未南的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栾露露:“追上了。”
夜风清凉,黑色天幕上寂寥地点着三两星光,地上的世界却正喧嚣,从有着热闹人潮的夜市街直穿过去,柴焰和陈未南并肩信步走在砌着方砖的人行道上。
明黄的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忽短忽长,陈未南深深地吸口气,“柴焰,你这算是……”他看着仍挂在臂弯上的纤细白手。
“陈未南,明天带我去个地方。”柴焰说。
***
春分过后的第五天,气温转暖,飘着细雨的天气,陈未南穿着衬衫并不觉得冷。他撑着一把两人用的黑色大伞站在青石板上,目光专注的凝望着远处的人。
柴焰没撑伞,站在雨中,她姿态孤独却不狼狈,正低头和面前的墓碑说着话。
“迟秋成,过了这么久我才来看你,你是不是怪我了?我也怪我自己,如果当初我再明确点拒绝你,或者做些让你讨厌我的事,你对我死了心,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你现在会好好活着,做一名正式的运动员,不再是陪练,说不定还会得奖牌呢……”这些画面,柴焰似乎在脑海深处想过不止一遍,只是她不肯让自己知道,她真在想,就好像她不止一次觉得那个“迟秋成”不对劲,却不肯花心思深究一样。
他们说她病了,她知道,这病与其说是惊吓刺激的后遗症,不如说是人骨子里的懦弱作祟,逃避而已。
她以前总评判某某案子里的当事人自私自利,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迟秋成,生活很狗血是不是?咱们这种情形我以为只有电视剧里有,没想到真的会发生。剧里的女主角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说?——‘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很扯是不是?我觉得很扯,我对你愧疚,却不会陪你去死。我会好好活着,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我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我只想自己过的舒服,所以,如果你听到我说话,就快把我这个坏透了的女人忘了吧……”
雨势渐大,大颗雨滴砸着陵园里的松柏,树枝摇晃。陈未南不打算再让柴焰继续这样淋雨了,他迈步才准备去找她,柴焰自己倒先一步朝他走来。
“我们走吧。”
“聊好了?”
“嗯。”她站在伞下,默许着陈未南拨弄她的头发,头发早湿了。默了一会儿,她说:“以后我孩子的名字要叫成秋,陈成秋。”
“成秋?”陈未南皱着眉,心里堵堵的,这名字不就是秋成倒过来吗?等等!他猛地停住动作。
陈成秋……陈哎!
他嘿嘿傻笑了一路。
陈未南开车,坐在副驾驶上的柴焰余光看见他傻笑的样子,明白他在笑什么。可是他怎么这么笨?姓陈就一定是他的孩子了?好笑。
默默的叹口气,她觉得陈未南笑得很有资本。
***
人生新一天从春分后的第五天开启,在这天,柴焰在她面积不大的律所里接待了她的第二位客户。
才见到栾露露的那刻,柴焰就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今后她的客户不会都是诸如此类的熟人“冤家”吧。
栾露露抬起绑着纱布的手,阻止了要给她倒茶的人。
雨过天晴,色彩绚烂浓烈的日光从小窗照进室内,栾露露姿态优雅的理着头发,“我是来找你代理我的离婚官司的,我要离婚。”
柴焰蹙着眉,没记错,栾露露嫁的很好,男方有钱,长得帅气英俊,对栾露露也好,而且,他们还有个儿子。
“这就算好吗?有时候我都分不清他是在对我好还是在对另一个人好。”
“你发现他出轨了?”
“那倒不是。”栾露露沉吟片刻,“我的生日是十二月月一日,结婚这几年,他年年给我过生日,可你知道他在哪天给我过吗?一月一日。年年如此。我受够了,提出离婚,可他不同意。”
这真是个奇怪的案子,柴焰正想着可能促使发生这种情况的清楚原由,栾露露却意外的说了第二件事,“官司是个普通的离婚官司,我开始也没想过要找你,只是有人向我极力推荐你。”
“谁?”
“沈晓,就你那个好朋友。不过我听说,你们最近掰了?”栾露露满意的看到她想看到的表情出现在柴焰脸上。“还有,他们律所的律师在给我老公做代理律师。”
☆、chapter 5不伴(4)
r5-4
“我这个官司你接吗?”
“快饿死的狐狸有权利对送到面前的鸡挑肥拣瘦吗?”柴焰拂了下垂在脸颊旁的细发,说出的话让房间里第三个人噗嗤一声笑了。阳光如丝,描摹柴焰细长的眉眼,她淡淡扫了那人一眼,心想这个案子结束,她要把这个助理辞了,漂亮顺眼先不谈,至少专业点。牙医出身的法务助理,不靠谱。
栾露露意外于柴焰的回答,她轻轻笑着,“还以为你接我的案子是为了和沈晓较劲报仇呢。”
“不是。”柴焰摇摇头,“我是个俗人,要活着,需要钱,至于沈晓,她该算是垃圾,和我这个俗人不是同一种群。”
签署好委托文件,送走栾露露,安静闲适的午后,柴焰走到门外,冥想着上诉前的和解工作该从哪入手好。
空气干净爽朗,马路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建了一个三角形的安全港,陈未南站在画有红黄条的路障旁,身影被来往车流遮挡住,时隐时现。
他冲柴焰使劲招着手,额头上的汗隐约可见。
柴焰侧头问门里的助理:“陈未南在你们面前也表现的这么二吗?”
“老板好高冷的,哪里二?”
“哦……”柴焰轻轻点头,看着陈未南朝她跑来。
“柴焰,有个聚会,你陪我一起去啊?”他眯眼,在柴焰可能拒绝他前微微笑着说:“听说楚爵也会去哦……”
楚爵是栾露露的老公,柴焰正准备着手研究的对象。
春风徐徐,吹干陈未南脸上的汗,柴焰眯着眼,认真打量起陈未南,心里默默骂了句:小样。
一天后。
晨露微浓,薄雾未散的周四清早,柴焰站在灯光明亮的机场大厅,目光穿过不息的人潮,找寻着陈未南的身影。
没一会儿,端着两杯热咖啡的陈未南绕过一辆行李车,身姿挺阔的走到柴焰身边,“喏,喝杯暖暖。”
“不是参加楚爵的聚会吗?”柴焰恨恨的瞪着陈未南,心想这家伙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说过楚爵的聚会在蕲南吗?”陈未南扬着眉毛,一脸我可什么也没说过的模样。
柴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