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中传出窸窸窣窣奔跑的声音,连翘屏住气息倾听,其实她跳下玉米地后并没有向前狂冲,以她目前的情形,论速度是绝对比不过人高马大的大和间谍,恐怕不等她跑过这片玉米地便会被抓住,索性躲在离公路不远的一片玉米丛中。
连翘手心握着一把短匕首,此时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渍,本来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对于一个习武之人,只宁可死于武功高于自己之人手,阴沟中翻船是最不可接受的。而且,现在她没有刚才那样面对鬼脸人同归于尽的心态,她必须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腹部的疼痛撕扯着连翘的理智,她一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却深深插|进了泥地中。她蹲在泥地中咬紧牙关,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她需要休息。
奔跑的脚步声在耳畔持续一段时间后静息了,玉米地中变得阴森起来,疏淡的月光洒下来后,每一株玉米都化作了恐怖的鬼影。连翘仍是等待了一会,待到四周全无动静后她才拨开面前的玉米,向公路的方向看过去,公路上杳无人烟,甚至连一部经过的卡车都没有。
连翘伸手擦着额头渗出的冷汗,忽然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有个东西便急着要从身体里钻出来的感觉,痛得她全身筛糠似的颤抖,竟差点扑倒在玉米地中。连翘歇了一口气,才踉踉跄跄爬上公路。
这个时候要尽快拦车到医院,腹中的那个孩子等不及要来到这个世上了。
偏僻的乡村深夜中极少有车经过,连翘靠着梧桐树等了十来分钟,腹中的疼痛几乎要让她晕厥,但是眼前的这条公路似乎被司机遗忘了。连翘向四周观望,她不敢多呆,如果大和间谍返回来可真是要命丧此地。
夜色中飘下了细细的雨滴,连翘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用枪当拐杖,慢慢地向前走去,长裤后面完全被血濡湿了,在昏暗的路灯下呈现出一片黑色。
身后的空气有些薄薄的冷意,便见地面上显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影子,连翘迅速转身向后看,面前的人竟然是那鬼脸人,他去而复返了。
石尤风在追出去一段距离后折返回来,他不忍心将他的妻子独自扔在夜深人静的荒郊,于是他又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也就在这时他衡量出连翘在他心底的重要性,那是无人可比拟的。这时石尤风也注意到了连翘长裤上的斑斑血迹,看到了她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和颤栗的身躯。
“你受伤了?”石尤风尽量变换着自己嗓音,但是语气中的关切之意却不觉显露出来。
连翘不禁面孔一红,支撑身体的步枪立即抬起对准了石尤风的胸口,喝道:“我要杀了你。”可是身体一旦失去支撑后,全身的力道仿佛抽丝剥茧一样消失了,身体酥软的像是没有骨头,手中的枪再也无力举起咣当一下落在了地面,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
石尤风托住了她的双肩,着急地道:“你到底怎么了?”他并未看到连翘的身上有伤口。
“我,我要。”连翘说得声音很低,忽然她瞪大眼睛,抓住了石尤风的手臂,喘着气道:“帮我找个地方,快点,他要出来了。”
“他?他是谁?”石尤风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糊涂了。
连翘抓住他的手臂更紧,指甲几乎嵌进了他的皮肤里。“我的孩子,我要生孩子了。”
顿时石尤风脑中如遭雷击一样一片空白,不知是喜是忧,半晌他才回过神,这时连翘抓住他的手臂的手一松,石尤风赶紧拥住她的腰肢,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石尤风看着四周,尽管他的车隐蔽在附近,但是为了掩藏身份不可能将连翘放到车上。
他思索了几秒,忽然记起在开车过来时好像看见一个废弃的两层小楼,那里离此地不算远。
“你坚持一会。”
怀中的女人痛得汗如雨下,面色苍白,身体蜷得像一只落锅的虾公,石尤风多想去好好安慰她,但是他现在的身份是鬼脸人,是大和弑手盟的间谍杀手,他并不能说什么。
他抱起连翘向公路前面走去,好在印象中的小楼真的不远,十来分钟便到了。
这所废弃小楼是当地的某户村民为拆迁赔款而起的只有四面墙的楼,因此没有门窗,也没有任何的设施。一楼扔弃着不少砖头和瓦片,石尤风将连翘抱到了二楼一间稍干净的房中。
“放我下来。”连翘咬着牙。
石尤风将她靠着墙壁放下,然后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要做什么。“你出去。”连翘忽然大声道。
“我——”石尤风不解,但他立即想到现在自己所处的身份,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他背靠着墙壁倾听,里面传来了连翘痛苦的呻吟声。
瞬时他心疼得不可抑制,想去帮连翘担着这疼痛,可这世上痛苦是任何人都代不了的,只能听着,看着。里面的呻吟时而停止,时而又变得大声,使石尤风的心一直揪得紧紧的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突然传出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霎时石尤风心头所有的烦恼和忧愁一下子全部消散了,这声啼哭就像是最美妙的音乐挥散了所有的苦楚。
石尤风下意识地冲到了屋中,这所废弃房子虽然没有灯,但是清淡的月光正从空洞洞的窗口照进来,里面的景象虽不清晰但也略看得见,他看见连翘祼|露的修长的双腿,她正伏下身子给婴儿剪脐带。大约也感觉到他进来了,连翘急得赶紧并拢双腿,将脱下来的制服掩盖在自己腿上。
“出去。”她低声喝道。
石尤风只得又退出了房间,他站在外面心急如焚,刚才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声音那么响亮,一定是个身体很好的小男孩,他好想看这个孩子一眼,瞧瞧模样。
他紧张地倾听,房间里一直没有声音再传出来,石尤风不禁着慌了,也顾不得被连翘骂再次进入了房间。此时连翘支撑不住虚弱地昏睡了过去,她穿好了衣衫,而那个小婴儿用特警制服包裹着,在连翘的腋下踢腿伸拳,小小的嘴唇蠕动发出呼呼的声音。
石尤风伸手触及连翘的额头,她的额头满是渗出的冷汗,石尤风又倾听了一阵她的呼吸,知连翘是一时疲惫和心力憔悴晕过去,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着那个肉团团的小东西,忍不住抱了起来,这小家伙的眼睛还没睁开,睫毛粘在一起,满脸的皱纹,深得可以夹死蚊子,活像一个小老头。
看着石尤风笑开了,这是个多难看的小孩子啊,连翘醒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他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脸在小家伙的脸上摩蹭,大约是嘴唇上的胡须蛰到了小家伙,小家伙嘴里发出了呼呼的声音,但是没有哭,在制服里面挣扎。
石尤风越瞧越高兴,他甚至忘记了目前所处的情形,他和连翘还是敌对的两方,初为人父的欣喜让他忘记了一切。他伸出手指逗弄着那小家伙,这孩子目前还看不出来长得像谁,但是脸型很秀气,将来会像母亲多一些。
他抚弄着小家伙的嘴唇,可能又把小家伙弄得不舒服了,忽地小家伙眨了眨眼皮,瞬时眼睛就睁开了,乌溜溜的黑眼珠盯着石尤风,不知怎地嘴唇边就咧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石尤风惊呆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笑,这时小家伙一直在笑,不晓得是不是觉得面前黑乎乎的东西很好笑。石尤风瞧着,这双眼睛像极他的眼睛形状,完全就是一模一样。他爱怜地把小家伙往怀中抱去,这时小家伙终于对他的强搂强抱不耐烦了,张开嘴大声啼哭起来。
“别哭。”石尤风急坏了,他学着别人哄小孩子的样子抖孩子,可是这完全哄不好小家伙,小家伙扯开嘴哭得更大声了。
这个时候其实是小家伙饿了,可是石尤风哪里知道呢。
突然他的脖颈一凉,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石尤风一愣,身后便响起了连翘的声音。“把孩子给我。”
小家伙从石尤风手中被夺了过去,连翘单手抱着,她只瞧了一眼,目光仍是紧逼石尤风,道:“下次,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说完连翘收起了匕首,她抱着孩子走到了墙角落,撩起衣衫,便将乳|头塞到了孩子的嘴中。
可是乳|头里并没有乳汁,小家伙吧唧了两口就不满意地继续哭闹起来。
石尤风盯着她的背影,刚才那个小家伙的身子好柔软好温暖,他忍不住还想抱抱,忽而他瞧到天边已经泛出一线鱼肚白,如果再呆下去恐怕连翘会看穿他的形容。石尤风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径直从洞开的窗口跃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他需要尽可能早地赶回s市,先做好一切准备。
现在,他是个父亲了,石尤风想起来就感到开心,但片刻间他又想起了被押赴b市的良子,顿时又愁容满面。看来目前只有先将连翘和孩子安顿好,再伺机去b市救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