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在西山海岸的山林中找到了相田春一的坟墓,其实这并不算是一座坟墓,只不过是在地面上垒了几块石头,有一块石头上用刀刻了一行小字:回到家乡吧。连翘向着前面辽阔无边的大海看去,良子选择的这个地点原来是有意义的,从这里可以看见东方,而大和就在华夏的东方。
“谢谢你,如果这次我还能安全回来,我会重新收拾你的骸骨将你送回家乡。”她在坟前久久伫立,直到身子被海风吹冷了才转身向山下的公路走去。
在门前连翘嗅到了浓郁的肉香味,石尤风似乎早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立即打开了门,欣喜地扶着她坐到沙发上。连翘拽住他的手,道:“尤风,今天我来做饭,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菜呢。”
石尤风愣住了,他凝视着连翘小心翼翼地道:“是你有任务了吗?”
“不算是任务,我需要护送一名女犯人去外地服刑,因为是名女性,所以也需要一名女警,但是局里只有我一个女性。不过尤风你不用担心,只是一名普通的女犯,没有什么危险。”
连翘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减轻石尤风的忧虑,其实押送良子途中所可能遭遇的各种情况都可能是一场生离死别,但是局里牺牲的人太多了,不让再让无辜的人去流血,也不会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王全清也明白这点,因此在权衡利弊后艰难地同意了。
石尤风轻轻哦了一声,并不去揭穿她,道:“可是你随时会生产,我想在你生孩子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
“我两天就回来了,他一定会等到我回来才会出生,让你第一眼就能看见他。”连翘笑道。
午餐是连翘坚持做的,石尤风没有拗过她,不过连翘确实不会做饭菜,电饭锅中的水给的稍微少了,因此煮出来的饭有点硬。炒的青菜给多了盐,咸得不能进口,至于其他的也是马马虎虎,倒是煮的鱼汤虽然淡了,倒还能喝。
连翘自嘲,一面表示等生完孩子就学着做菜,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和妻子。
不过再难以下咽的饭菜,石尤风坚持吃完了,等他抬起头来时连翘却早已热泪盈眶。“怎么了?我惹你不高兴了吗?”石尤风赶紧擦拭她眼角的泪珠。
“是你对我太好了,我舍不得。”
“傻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说这话时石尤风的喉咙也有些干涩,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战斗又会即将来临。
此时离晚上出发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连翘和石尤风躲在薄被中窃窃私语,没过多久连翘便疲惫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条件反射地摸向身畔,身畔空空荡荡,只有一些余温。
连翘瞬间睁开眼睛,卧室还十分光亮,抓起放在茶几上的闹钟,时间是下午5点,离出发的时间还有3个小时。
“不多睡一会吗?待会我送你去公安局。”石尤风走了进来。
“尤风。”连翘拉着石尤风在床沿坐下来,伸出手去抚触他的面颊。“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保重身体,不要着凉了。”
石尤风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搓着,道:“我是男人,会照顾自己,反倒是你要多注意。”
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半个小时过去了,连翘起床换衣裳。这时石尤风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连翘其实不太爱喝鸡汤,但今晚的鸡汤却非常合她的口味,她一下把把整碗鸡汤都喝完了。
“尤风,你不要送我去公安局,否则我会舍不得离开。”
石尤风点头,其实他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会阻止连翘走出客厅的那扇门,连翘一旦走出那扇门,他们之间又将是兵刃相见。
连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门前,忽然又回过头,石尤风也正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满含着柔情和眷恋。“如果说只有拯救地球才能遇见你,那么今生我还会奋不顾身去拯救地球,这样来世我们会久别重逢。”
石尤风轻轻地点头,连翘嘴角咧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然后毅然转身走出了门前。此时石尤风多想把她拽在怀中,可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他迅速走到阳台向下看去,连翘臃肿的身影刚刚从楼梯处转出来,她一直没有回头看,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直到连翘的身形也化为夜色中的一部分,石尤风这才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瞬间屋中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连翘在公路上拦了出租车去公安局,在她到达之前,其他一齐押送良子的特警也到了,这几名特警是王全清精挑细选出来的,考虑到途中的危险,王全清特意地避开了独子家庭。
似乎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大家都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写遗书,唯独连翘不准备写。
“我必须要活着回来,并且要保证所有人都活着回来。”她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肩膀上落下重重的一击,连翘回过头来,却是王全清,王全清正向她投以赞许的点头。
办公室的气氛很凌重,王全清接连讲了好几个笑话,但是没有人笑得出来。到了20点整,良子被从地下室中押解出来上了防暴车,王全清向连翘等了敬了一个礼,连翘也回之注目礼。
很快防暴警车行驶在前往b市的公路上,二十来分钟便出了市区拐上了高速公路。良子一直闭目,连翘正襟危坐,手里抱着95式突击步枪,从前的特警制服已经穿不下,身上的这件是王全清的,恰好可以把突出的肚子装进去,但是防弹衣是没法穿了。
在临行前王全清叮嘱所有人要听从连翘的指挥,不可莽撞,任意行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夜渐渐深下来,从狭小的车窗看出去,除了公路两旁昏黄的路灯,便只有几盏遥远得宛若夜幕中的星子的农家灯火。连翘不禁生出一种感觉,世界仿佛是魔鬼张大的嘴,而自己正在往这只魔鬼的嘴里走去。
前面的界碑进入了耀眼的车灯光线中,连翘蓦地心中一紧,身体就绷得僵直了,周王村,又到了周王村。是逃不脱宿命的周王村吗。张清和赵江山在这里牺牲,妈妈在这里被害,那么这次死神又会光顾谁呢。
连翘握紧了枪杆,她下意识地看向良子,按照以往弑手盟如果劫囚不成,便会直接杀人灭口。但是鬼脸人是良子的师父,所以他一定是会出现的。
这时车身轻微地颠簸了一下,向前开出几十米然后又重重地颠簸了一下。
“小崔,不要停车,加快速度。”连翘明显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不过这部防暴车是经过特别改装的,车胎在瘪胎后仍可继续行驶80公里,所以必须要尽快驶出弑手盟的伏击范围。
但是车速还是慢了不少,小崔埋怨的声音飘过来。“地上好像有不少的钉子,钉子都轧进车胎里了,怕开不了多远。”小崔在局里工作才半年,是从基层调上来的民警。
“能开出多远就多远,不要停下来。”连翘沉着地道,毕竟防暴车的车身采用了防弹结构,呆在车中要比没有遮掩的外面安全得多。
车速虽然很慢,但仍是向前继续行驶,连翘向车窗外看,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是片玉米地。这时车窗外响起了一声像是放鞭炮的声音,然后车身又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向右略微地倾斜,发出咝的一长串声音后竟然停了下来。
“小崔,为什么停车。”连翘的瞳孔缩小得如针尖。
“我没停车,好像是车胎爆了。”小崔的声音满含委屈。
爆车胎,还是这招,对方就是想引诱自己下车去打暗枪。连翘咬着嘴唇,此时骑虎难下,不下车换车胎的话,车无法开动,下车的话对方隐藏在暗处,会对自己造成致命的打击。
车里所有人都在看着连翘,甚至连一直闭目的良子也睁开了眼睛,弯弯的眼眸似乎在嘲笑。其实,良子对连翘很生气,她并不是气连翘押送自己,而是气她大着肚子还要执行任务,说穿了良子是心疼石尤风。
“你以为你很能吗?不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大着肚子逞什么能。”良子忍耐了多时终于爆发了。
离良子坐得最近的一名特警想要教训良子,但是被连翘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这不是斗嘴逞舌的时候,她必须要冷静下来,此刻在她手里握着的是7条活生生的人命。
“小崔,换备用胎,我在前面,你在我后面,其他人不要下车。”
在起身的刹那连翘忽然感到腹中一阵难以忍受的痉挛性疼痛,瞬间她的面色就变得苍白了,沿着大腿根似乎有一股热流垮了下来,狭小紧闭的车厢中不觉弥漫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
连翘愣住了,莫非腹中的那个孩子今晚就要迫不及待的来临了吗,可是现在他还不能出生,因为他的母亲有比生命还更重要的任务。连翘咬紧了牙,仍是如上次一般,自己在前面充当小崔的人肉屏障,她打开了车门,在车门前向外察看,夜色如一潭静水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她下了车,手中的步枪已经上膛,小崔紧跟在她的身后。
警车的后轮果然被狙击枪打爆,小崔的开车技术虽然很不错,但是押送重要犯人的经历还尚缺,因此下车后显得畏首畏脚,卸车胎毫不利索。
耳畔传来了一声极细小的声音,霎时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夜色仿佛被谁投入了一枚小石子,连翘警觉地循着声音看过去,警车的后面有一片黑色的乌云翻滚,霎时一张恐怖的鬼脸面具逼近连翘的眼中。
那人伫立在车身上,宽大的雨衣下摆被夜风拂动发出了宛若翅膀振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