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阴雨的过后,天还是灰蒙蒙的,陈景莲跟着张维汉走进一间极其阴凉的黑屋子。
“啪!”张维汉按亮下门口的开关,屋内灯亮了,盛夏时节偌大的屋子却冷意习习,温度比大超市冒白气的生鲜区还低出许多。
陈景莲迈进去的一刹那,全身鸡皮疙瘩、汗毛都树起来了,双脚似被什么胶水粘在地上般,抬起来也是举步维艰,脚下的黑高跟鞋“哒--哒--哒!”敲击地面的声音都带着惶惶不安。
张维汉低头核对手里的钥匙牌,绕过空屋中间的白色平台,他哗啦啦扭转同编号的方箱锁声,听在陈景莲耳中似是低泣,女人的或孩子的,总知那声音令人周身寒颤、耳膜生疼、心跳加快,虽然只几秒钟却似魔音般把陈景莲最后残存的意志摧毁了。
随着张维汉拉出存尸箱的动作,“哐啷啷!”另一种魔音传来,陈景莲仿佛看到自己的魂魄飞出体外,只剩瑟瑟发抖的躯壳茕茕孑立于老警察身边。
铁箱里,那孩子如个雪人般头发、睫毛上都带着白霜,脸色紫红、嘴唇紫黑,小小不足1.2米的身躯躺在狭长的尸箱里是那么的不协调,没有任何衣服保暖的小胳膊、小腿都是暗紫红,更为可怜的是小肚子上还有一条“工”字行长刀口。
陈景莲死咬嘴唇、身体颤抖着,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却已是泪雨滂沱,她胳膊颤抖着抬起来却也是千斤重压着,手一触到那个铁盒就再也动不得了。
张维汉看着陈景莲完全崩溃不能自控的状态,迟疑着抽出尸箱,放到白台上,“给你5分钟。”
陈景莲脚下踉跄着跟到台子边,趴在铁箱上泣不成声。
张维汉浓眉锁紧,静默注视着陈景莲落在孩子身上的眼泪,心脏慢慢揪紧了。
“时间到了!”张维汉低沉发声,孩子是希望、是未来,却也是最弱小、最经不起摧残的生命,为人父母者也最见不得孩子受伤害。他压抑的把尸箱放回去,转头看瘫趴在平台上的陈景莲,“走吧!”
老警察的话音没有温度,拉扶陈景莲的手掌却还有丝暖意,陈景莲如踩在八级里氏地震坍塌的地面上,被张维汉带出危机中心。
再坐进审讯室,张维汉沉默注视着陈景莲,几分钟后看她呼吸平稳、抽泣停止,“你是孩子妈妈?安排你休息一会儿。”
陈景莲缓缓点头,“我想给孩子下葬。”
“应该的。你的事情不交代清楚,不能自由出入,我可以替你安排。”
陈景莲双手颤抖着抱着颤抖的肩头,“那个好心人,我可以见见他吗?孩子从小就怕警察叔叔,我想孩子可以睡得安心些。”
张维汉睿智地思索着,图海云天大酒店董事长,低调的爱心人士,现在又被点名求见,因缘际会还是别有隐情,“你只能在公安局见。警方为你提供便利,你也应该坦白配合警方工作。”
陈景莲沉默点头,抱着肩膀的双手死死地抓着颤抖的肩头。
“安排你休息一小时,之后安排你们见面。”
陈景莲缓缓站起来,朝张维汉深90副鞠躬,“谢谢你,警察同志!”
张维汉走出审讯室,心情虽是因为那孩子沉重,却是在山穷水复疑无路时,有种即将拨云见日之感。
……
迴雁山腹地,连绵的阴雨在太阳升起时分扫去阴霾,阳光透过还存着雨滴的车窗散落在秦暖脸上,没有暖热之意,只有淡淡婉约的一抹,秦暖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依旧在冷知信怀抱里,他像只袋鼠一样把自己的头和上半身护在他怀抱里,哪怕是睡着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秦暖安静看着正上方,冷知信剑眉微皱、方唇紧抿!他看上去很不舒服,秦暖轻拉开冷知信手臂,再轻轻坐起,手才伸到冷知信头顶,冷知信就警惕地睁开眼睛,“秦暖你醒了,我还以为又出状况了!”
秦暖伸出的手落在冷知信黑发丝上,“嗯,我想看看你伤口怎么样。”
冷知信等秦暖解开布条看完,拉下她的手,“我没事,放心吧!”
秦暖担忧凝视冷知信布着满红血丝的深眸,“你都没睡吧!伤口没及时清理,发炎了。”她手又盖在冷知信额头上,“头好烫!怎么办,得马上想办法帮你处理伤口、消炎、降温。”
冷知信再次拉下秦暖的手,“傻丫头,看看不到十米的距离,我们没像前面那车一样沉到路下等死已经是万幸了,别有那么多奢求。”
秦暖抿唇焦虑地看着冷知信,“几点了,我能不能下车去找后面的车求助。
冷知信顺顺秦暖的乱发,“不用,你在我身边安静呆会儿吧!我喜欢你安静的样子,能让人烦乱的心平静下来。过7:00了,有时等待很无聊,有你的等待却觉得时间跑得太快。”
秦暖依旧焦虑的左顾右盼,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她紧张的趴在车窗边向外看,“又有哪里滑坡了吗?”
冷知信晃晃自己的头,只觉得面前有无数了个秦暖在眼中晃来晃去,“秦暖你别乱动,我看着眼花!”
“啊!是救援直升机。”秦暖激动地大喊,“有人来救我们了!”背后没有任何回应,秦暖回头去看,冷知信却已头靠在座椅上,意识全无昏厥了。
“冷总!冷总!”秦暖抱着冷知信靠躺在自己怀里呼喊几声,冷知信却没有丝毫意识反应。
“坚持一下,你坚持一下,救援马上来了!”秦暖慌乱地絮叨着,明知有救援,现在看冷知信倒在自己的怀里,却是比昨晚等待死亡时还怕、还紧张。
“脑外伤最要命,不知道伤到什么程度,一个不留神智力、性命就……!”秦暖口中碎碎念,留意到冷知信躺下后,自己的裙子慢慢被血染红了,心忽悠忽悠沉进万丈谷底,“冷知信我求你,别吓我!都说我命硬,全家都被我克死了,拜托你别吓我!”
秦暖左手抱着腿上潮湿滚热的头颅,右手伸长用力把车门推开,“快来救救他,这有重伤患!快来,先救救他!”
“有重伤患,先救他!拜托!”秦暖的呼喊求救声,在轰隆隆的飞机螺旋桨下显得苍白无力,而这一刻在她心底却是有个振聋发聩的回响,让她怕得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