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颜精神一振:“好啊,我一直最喜欢演死前戏。”
路小满不得不稀奇观察对方:“你这都什么爱好?”
严颜立即是“说来话长”的满满感叹:“你知道吗,我会想当演员,就是因为当初看了羽哥的一场死前戏?”
“……你针对濒死状态感兴趣?”
“当然不是!”严颜严肃而语调激昂,“你没看到羽哥演的那场戏所以不了解用最简单一幕来震撼人心是怎么回事!说起来,那部电影本身也超级传奇!那电影的名字叫做《分裂》,讲述的是世界忽然分裂成两个平行世界,相互看不见对方,所有人被随机分到这两个世界。也就是说,夫妻、恋人或者父子,他们可能就永远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了——这其中的引申含意我们探讨不完,主要我想说的是,这本来只是一部毕业作品的电影,当时念戏剧学院导演系的羽哥编导了这部电影。因为电影太棒,后来学校帮忙牵线把电影发行出来,我们因此有幸看到这部佳作……虽然没能红,但不管怎么说,这电影得了好几个奖!关键是!羽哥自己在电影里演了一个很次要的角色,那是一个可以说是反面人物的角色,却被羽哥用几分钟的时间演得有血有肉,他是分裂空间的‘联系人’之一——有空我会好好给你介绍这部片子——总之,他在知道并且并不想死的情况下,从一栋高楼上摔下来。那镜头虽然用了剪切和特效,但羽哥在坠落瞬间的表情,包括最后死亡表情的特别——当初我就是看了这一幕,才觉得演电影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事!我是经融系四年级的学生,结果后来跑去当了演员。”
路小满怀疑严颜在道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时,连气都没喘一下。他能从这个并不算天才的演员眼睛里看到最灼热的光芒。
年轻真好。他忍不住想。
严颜的亢奋劲还没有过,一边兀自说下去,“你知道我最佩服羽哥的是什么吗?其实他本身长着一张特别甜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感觉软软的,但他就是有办法用那么一张脸演出特别有震慑力的人物。”当演员的人神情瞬息万变,转眼沉痛懊悔起来,“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因为羽哥喜欢演性格偏激,内心复杂,经常是算不上好人的角色,所以,我总觉得他有一股子邪性——却没看到他骨子里真正的硬气,所以,我才会误解……”
路小满望向沉浸在回忆中的年轻人。事情过去那么久之后,他依旧分不清像严颜这种轻信传闻并被挑唆的网友更天真,还是放任自己敞开心怀以致轻易被粉丝的话伤害的自己更天真。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时伤害他最深的,并不是那些倒戈的粉丝……
“……我一直都很讨厌网络暴力,但其实,我也做了那样的事情!”
严颜蓦地加重的语调打断了路小满不自觉的回想。
“小满,”严颜专注望向路小满的眼睛,认真询问,“如果你是丁羽,你会原谅我吗?”
有一刻,路小满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早已识破他的身份故意不点破,不过转念一想,就严颜的演技,不可能让他毫无察觉。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被辨认出的路小满很快放下疑问。
他只是在迎向严颜的目光后肯定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如果我是丁羽,我不会怪你。”
☆、第 4 章
金岑那一次的探班发生在他与丁羽分手的一个月后,同时应该也是他与沈一醉交往的四个月后。他探的是沈一醉。在过去四年里,他从来没有一次探过丁羽的班。
完全不是以公事身份前来的金岑自然依旧得到了剧组的贵宾招待。没有人有太多意外,他们都知道金岑和沈一醉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作品的沈一醉能拿到如此大制作电影的男二角色,哪个不知道幕后是谁说了话?丁羽这个男一的戏份被裁掉不少,男二的人设也更改颇多,那讨喜的设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部电影捧谁。
被簇拥的大老板和被大老板主动迎上的小情人不远处,丁羽的助理暗自愤愤不平说着泄愤的话语,实际,丁羽也不好受。他倒不是在乎这个角色,相反,这种商业片对丁羽来说不过就是赚钱用的。丁羽的个性很实在,作为要生活的演员,有些电影是用来表演的,有些电影则是用来赚钱的。丁羽不在意一部原本他也喜欢不到哪里去的电影里,自己能有多少戏份。可是,金岑从来没有一次为丁羽争取过资源。四年里,一次都没有。在人前,金岑不过就是丁羽的老板。
——而同样在人前,金岑对沈一醉温柔微笑,在每一幕拍完后,为穿着单薄的对方披上外套。
那天老天好像对他特别过不去。丁羽有一场假装变节,被恩师涉世不深的儿子男二责问还打了一记耳光的戏。
开拍的时候,沈一醉真打了丁羽。对演戏无论如何很专业的丁羽准备若无其事演下去,结果沈一醉用道歉破坏了这一个镜头的拍摄。
“抱歉,羽哥,我情绪到了,不小心就真用力了。”
平时沈一醉ng导演就不会说什么,就更不用说此刻金总金老板在一边看着。不得不喊卡的导演替沈一醉说话,“为了表演,一醉你稍微用点力不要紧,小羽,你委屈一下,我们争取一条过。”
这个镜头自然没能一条过。
丁羽在挨到第五个耳光的时候叫了停。“我脸上的指痕化妆也掩不住,这状态拍到的镜头除非导演你不在乎细节,不然也是不能用的,我看今天我的戏先拍到这里吧。”
算不上特别红的丁羽却是拿过不少有分量电影奖的实力电影人,他从来没有耍过大牌,但这天却用了最强势的态度迫使导演改场。在能离开片场前,他不得不首先去洗手间冷静自己。说实话,那种好像粤语长片里悲情女主角被扇耳光的戏码实在可笑,而其实他也不是那么疼,可他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能在镜子面前冷静下来。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丁羽恰好遇到金岑。那个曾经他深爱的男人漫不经心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无情到几乎冰冷。一如刚才对方无动于衷看着沈一醉对他的恶意打击。
“当初是你让我两个里面选一个。原本我是准备也留着你的,可你让我只能留一个。难道那时你以为我可能选你吗?”
“谢谢你那时没选我,金总。”
丁羽冷冷说着逞强的话,最终却是自己落荒而逃。他变得越来越害怕金岑,因为站在他面前的金岑,正在一点点谋杀他最爱的男人。
后来,他最爱的男人终于被金岑杀死了。
那时候丁羽站在金岑办公室里。沈一醉因为肋骨骨折躺在医院病床上。
丁羽知道金岑明白这不是自己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其实我根本不关心。”结果金岑那么告诉他,“一醉说是你推他的,这说明他希望你付出代价。”
“所以,即便是他冤枉我,你也要帮他,还要买水军黑我?”
金岑表现得就好像这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我还以为你很清高,连水军是什么都不知道。”坐在办公桌后的他轻慢调侃着,“顺便说一句,你以前其实不怎么红,现在倒是成网红了。”
丁羽就在半小时前看到自己认识的粉丝在网上说自己信错人了,半小时后他发现,自己才是信错人的那个。他曾以为金岑是个正直的人。结果他信错了对方。当然,他也信错了自己。明明这更像懵懂天真女孩才更容易犯的错——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丁羽不是不知道金岑以前就频繁交往男明星的情况。尽管金岑低调,但他的性向和生活因为受关注,圈子里多少有所耳闻。丁羽放任自己留在金岑身边,觉得或许自己会是真爱……现在看来,倒是显然沈一醉更像真爱。
无论是丁羽,还是之前金岑交往过的明星,当老板的人从未在公开场合有过默认关系的举动,而这样公私分明的他却不止一次在所有人面前与沈一醉频频暧昧互动,他甚至为了对方,根本不在乎丁羽做了什么,便想要彻底摧毁他。
“你自己跳槽,经纪约不在我手上,现在却求我帮你。你想想,于公于私,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最终,金岑漫不经心把丁羽赶出了办公室。
被赶出办公室之后,丁羽的想法改变了。
丁羽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有个长辈说他个性过刚易折。很多年后他同意了这个观点,但想法很明确——他宁折不弯。
这其实原本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尤其是演艺明星,被黑就是一种日常生活,但对于丁羽来说不一样。他必须要揭露真相,即便玉石俱焚,他也不会接受含冤莫白。
如果他给尽了对方机会,对方仍没有接受,他只能选择还击。
在沈一醉出事的第一时间,其实丁羽就已经想到了那个处处给自己找别扭的人可能借机实施的计划,毕竟,当时他离对方那么近。在发现那里有监控摄像头后,丁羽暗地想办法索要了视频。丁羽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他想要给沈一醉回头澄清的机会,同时也是为了让沈一醉陷得更深。结果就在沈一醉的一念之间了,他念善他有善果,他念恶他有恶报。丁羽不是擅于原谅的圣人,如果沈一醉他们要把事情闹大,丁羽就会确保他们在自掘坟墓。
今天来见金岑,丁羽想过两个结局:如果金岑收手,这件事也结束了,丁羽根本不在意沈一醉,金岑怎么做才是他更在乎的。所以,如果金岑不收手,丁羽就会真的还击。实际,丁羽偷录了刚才两人的谈话,他也有证据证明金岑把监控录像的原始硬盘要走了,这也许会毁了他自己,但他在所不惜,他有无数种办法把真相公之于众,揭露金岑的经纪公司究竟是怎样的真面目。他会那么做。
丁羽在走出金岑的办公室前都是那么想的,可最终却没有那么做。
之后,原本就不是特别有钱的丁羽不惜倾家荡产赔偿违约金,离开了他最喜爱的电影。
那天,告别了所有同事的丁羽只身游走在都市街头,他看到一个长途汽车站,突发奇想便进去买了一张车票。丁羽拍的电影大多是小众的,即便网上被热骂,也不至于红到能轻易被人认出,他就那么辗转着搭了好几趟长途汽车,最终来到这个偏僻小山村。
被问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丁羽用了母姓和还没被父亲领回家前的小名。倒不是他怕这里的人会认出他来,只是,他想要过全新的生活。
路小满就那么诞生了。
戏剧性的是,丁羽的厨艺是因为金岑才练出来的,曾经被要求只许做菜给金岑吃的他,最后倒是靠这手艺糊口。
……而讽刺的是,作为厨师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出自己吃得下的饭菜。
整整两年的厌食症,路小满知道自己比丁羽要瘦多少,不过,他自信认识丁羽的严颜认不出他不是体型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境变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数次试过微笑,每一个笑容都是那么疏离冷漠。他也无数次试过亲近他人,每一次的尝试都无功而返。
他以为他再也没有办法接近任何人——结果,严颜强势逼近了他。
因为有路小满帮忙对台词和暗中提醒,严颜的拍摄工作越来越顺利,这让他更加不能放过路小满的对台词功能。
每天严颜都会来找路小满,有时通告太晚,他也能半夜悄悄摸进路小满的房间——严颜说了“我用一张信用卡能撬开五星级酒店的房门,就不用说你这里的小破门锁了”,大有“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不如从了本大爷”的霸气。所幸,他从来不会吵醒路小满,有时干脆在路小满床边挤挤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