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三，隐秘
青砖黛瓦的二层小楼，沈老爷子迈着蹒跚的步子推开了那道门。扑面而来的药味，让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自己得来的消息，终究还是有很多并不准确的。他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眼下的情况，瞬息万变，他只能选择冒险而来。
坐在床上的人，在看到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忍不住轻叹道，“不是跟您说过了，有什么情况，还是我去见您吗？”
“你放心，我恰好有一位故交就住在这里，所以绝对不会有人疑心的。”沈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现在的状况，还能出去吗？他们……终究还是都来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那么快……方进啊，想不到我们努力了那么久，终究还是白费力气了。恐怕我们真的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正斜躺着的方进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轻叹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事隔那么多年之后，她还是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不是吗？她终究还是心狠不是吗？当年……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拆散了我跟茵茵，甚至还想要动手抢走那个孩子。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茵茵终究还是因她而死，所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她的。”
沈老爷在他的床边坐下，轻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再提起不是吗？只不过，听说她已经卧病在床，恐怕时日不多……”
“但这却不是我原谅她的理由不是吗？就算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我也不会原谅她的。”方进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地咳嗽起来，“我恨她……其实倒不如说，我恨那时的自己太过懦弱了。其实我才是害死茵茵真正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我意志软弱，吃不了苦，又怎么会让她那么伤心？如果不是因为伤心过度，她怎么又会丧命？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说到这里，方进居然像个孩子般痛哭了起来，随后又因为哭泣而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样的情形，让沈老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他们之间的谈话。
过了许久，方进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他轻叹道，“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这么激动。只不过……太久不想起过去，我以为……”
“的确有太长时间没想起过去了。可现在，你不能再逃避自己的责任了。你大概都已经听说了吧？白雪那个丫头已经来了，只怕你娘的情形也不太好，无论如何，都到了该让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就算你想逃，这一次恐怕都无处可逃了，如果他们不择手段，到时候可能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殃了。还有那孩子……我真的很担心，他恐怕一点儿都不知情，万一……我怕他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
“是我亏欠他的。但为什么那个女人还是不肯放手？这么多年了，离开她，对我来说就已经表明了我自己的心迹，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不肯放手？难道非得等到我死了，所有的事情才会结束吗？”方进的情绪确起来是那他的激动。
这句话让沈老爷子再度叹了口气，“很多事情，既然早已经是注定的，那我们又怎么能逃得了呢？生而为人，原本就是一场苦难的修炼。只是，你和茵茵的命运，又比寻常人多了一丝坎坷。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二人的身份相差太大，恐怕她也不会那么坚决……我不想让你体谅她，只是你们之间……”
“我知道，她就是嫌弃茵茵的出身……”这让方进再度激动起来，“她只不过是负责照顾我的佣人，但对我来说，她就是那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她是那么的善良，又总是能让我开心。我的母亲……那个口口声声总是说众生平等，可到了她自己的身上，怎么就变得那么难以接受了，如果当时不她……”
方进说到这里，激动得再度咳了起来。沈老爷子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替方进倒了一杯水，在他咳嗽停止之后，把杯子塞到了那个人的手里，轻声叹道，“就是因为你一直都活在过去的纠结之中，身子才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你能早点儿放开，不一直都在暗中责备自己，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早该放下了，你应该面对的是现在，而且，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的话，只怕这些孩子们……也不会过得如此轻松。”
“我只不过是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而已。”方进的声音多少有些哽咽，他长叹了口气，“可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用担心不是吗？医生说，我还有三个月可活……”
听到这句话，沈老爷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如果当初你听从他们的建议，去国外接受治疗，也许就……”
“对我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方进轻轻笑了起来，“所以，您不用替我担心。我想，茵茵一个人在那个世界待了那么久，也一定很希望我去陪她……”
他诡异的眼神让沈老爷子也忍不住吃了一惊，但他终究是个早已经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会被吓到，他只是轻叹道，“可在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难道不想再去见一见她吗？还有那个孩子……难道你真的忍心把这一大堆烂摊子都丢给他们吗？”
这才是他们要面对的所有问题，沈老爷子叹息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没有办法原谅你的母亲，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的牵扯。凭着你的资质和才华，原本也应该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却甘心留在这里，只是做一个替人筹谋的人物。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你去面对的，跟这里的风流比起来，那里才是真正的逐鹿之地，为了那笔财富，不知道流了多少人的血，又有多少条人命曾经搭进去。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些孩子们也都卷进去吗？”
这话让方进彻底沉默了，他多少有些犹豫不决。沈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可以做到如此洒脱，那么他们呢？别忘了，这么多年来我们看到的景象，都是你的母亲一人苦撑的结果，可一旦她倒下了，结果会怎么样，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只要想一想当年曾经掀起的风浪，你就应该知道，那里的人心……更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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