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鞠显然一愣,大概是没料到张宥然会追究这个事情,但又赌了一把他什么都知道,连忙摇头道:“被人打了?什么时候的事?”
郑成京也在一边装傻:“小林做事情谨小慎微的,怎么会被人打,你是不是搞错了?”
张宥然微微一笑:“不知道就好。若是被我知道是谁,我定然要追究到底的。”
听了这话,对面的郑氏夫妻俩笑得格外尴尬。
一下楼就看见了他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确实很配他的气质。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停在停车场,而是停在了酒店的侧门口。
他将手圈在鼻下,遮住笑,“刚才太着急,就没来得及让服务员泊车。”
走过去,撕掉了车前镜上的罚单,“好在不贵。只罚了两百块。”
他一笑,我的乌云一扫而光,心情也开朗起来:“你这是嫌少?要不再停会儿?”
他摇头,“走吧。找个好吃的地方,给你压压惊。”
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回家,我以为他会特别忙。
“你不用再回片场了吗?就是片场离这里再近,你总是请假也不好吧?”
“是不好。”他帮我打开车门,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但我妻子有急事,导演也不能阻拦吧?”
我撇嘴笑。
上了他的车,我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一手拨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后视镜,“嗯,你拨给我的。”
“我拨给你的?”
怎么可能?我连报警电话都没打出去。
他看着后视镜中的我,笑,“昨天在你手机里做了个机关。”
“机关?”
我连忙掏出手机,在设置里、手机管家里到处看,也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笑得更是肆意,一口洁白的牙齿,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你拨个1键。”
我照做,很快,他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我把我的电话设成了你电话里的快捷键。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你直接拨1键就可以了。”
可我还是疑惑,“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有导航。”
我在手机桌面的文件夹里,果然找到了一款导航软件。点进设置里面看,居然是每隔一个小时就给他发送一遍我的地理位置。
我也是惊了:“你在怕什么?需要我每小时给你发送一遍地址?”
“我就是怕遇上这样的情况。”
我愣了愣,他这是在乎我了吗?
仿佛那么长的旅途,终于能停歇。
可我又不敢相信。
他的爱,我怕自己要不起。
正是红灯,等待的时间,他转过头来看我,语带关心:“伤好些了吗?”
我点头:“本就没什么事。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而已。”
“不是看起来吓人。是你的伤本就很重。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有多……”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顿了下才又开口,“想吃什么?反正我请客,你可以净捡贵的挑。”
我笑:“贵的?有多贵?”
他也是笑:“只要你开口,我都请得起。”
想起了郑成京第一次带我吃的那家店,当时只顾着盘算一顿饭有多贵了,根本就没心思去品尝美味佳肴,真是浪费了一桌贵如春雨的好菜。
“那就城南的海达面馆吧。”
“好。”他点头,挑眉笑,“很会选地方。海达面馆可是全市最低调也最奢侈的餐厅。大部分都是省上接待,给那些高干们专供的。”
原来如此。
郑成京的父亲是省上领导,也难怪他会选在那样一个地方。
却一进门,服务员就恭恭敬敬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张先生,晚上好。”
我眯眼:“她们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
“可能是看过我的戏?”他笑着将菜单递给我,“随便点。不用想着给我省钱。”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爽快。
比起跟郑成京在一起的全身不自在,跟张宥然在一起,总是无比轻松。
点菜都没有任何思想负担,毕竟我知道,拿了郑成京的东西,你不还,郑成京也会想方设法让你还。
张宥然就不一样。
他也难得请我吃饭,我不狮子大开口一下,真是说不过去。
于是我干脆就直接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最贵的两种面,直接上。”
他一边拿起了茶盅的盖子,用茶盖轻轻拨着茶水上漂浮的青叶子,笑,“你不怕补多了上火么?”
我眯眼:“不怕。”
他摆手,对服务员点头:“好。那就上她点的那两种面。”
结果一上来,我就傻了眼。
服务员一边上菜一边介绍:“这是香格里拉松茸面,精选4000米以上无虫伤的松茸与藏红花调制的酱料。女士吃了美容养颜。”
“这是鲟子酱松露面,酱汁是由里海白鲸鲟鱼的鱼子、意大利白松露,结合苏格兰龙虾尾部的鲜肉制成,入口鲜香,是我们这里顶级的菜肴。”
听这配料就很高大上,想价钱一定不便宜。服务员正将打印好的小票递给张宥然,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总价后面的零,着实一惊。
想过贵,没想到这么贵。
两碗面,三万块钱。
这吃得是金子吧?
我是真的有点过意不去了。
就算张宥然再有钱,那钱也不是我的,我不应该逞一时之快,就这样奢侈浪费。
毕竟,我还没有完全脱离苦日子。
他依旧是笑,像是在安慰我:“十多年之后第一次请你吃饭,应该有诚意一些。”
顶级厨师配着顶级食材做出来的面,味道确实是不一样。好吃到像做梦。
我大快朵颐,他吃得慢条斯理。
吃过了饭,坐上车,他一手拨着方向盘,一边颇有兴致地问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的车开得很快,却很稳,正路过游乐园,吵闹的声响从车窗外飘进来,我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笑得幸福的小孩子,突然有些羡慕:“除了上次在游乐园拍广告,我还没去过游乐园呢。”
他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想去吗?”
我转头,对他扯出一个我所能做出最甜蜜的笑,“想呀想呀。”
“好。那我们就去游乐园。”
他将车开入停车场,牵着我的手去买票。
并不是周末,游乐园的人并不多。大多是家庭出游,小孩子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是很简单幸福的样子。卖棉花糖的老头笑呵呵地坐在机器旁,招徕顾客:“一个才五块钱,很甜的!”
我笑眯眯,看张宥然。他笑着将钱递过去,“来一个。”
我说:“我要两个。”
他歪头,笑着看我,满眼都是宠溺的光芒,“好。那就来两个。”
蓬松松而又软绵绵的棉花糖,确实格外好吃。一口咬下去,就像咬上了云朵,在舌尖糯成了结晶,融化了。
我笑着看他,他穿着很简单的杨妃色外套,这个颜色一般男性可不敢穿,穿不好就变成了娘炮或土货。可他是模特身材,肩膀平坦宽阔,气质也好,再加上那白皙的皮肤,好看到犯规的脸庞线条,午时的阳光正好,衬得这一幕像是偶像剧的宣传海报。
朴素的蟹壳青长裤,一双大长腿又直又长。
大概是看我走得太慢,他停住脚步,转头对我笑:“嗨!蜗牛姑娘。”
我撇嘴瞧他,“你才是蜗牛。”
他哈哈大笑,一手叉腰,在前面等我,一边念着路边的灯牌,“你看,这不就是在说你么?”
原来是童趣盎然的卡通灯牌,上面画了一个憨态可掬的蜗牛,下面画了片大大的叶子,旁边还配了文字。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念:“蜗牛姑娘有一个大大的梦想,每天背在肩上,风雨来临的时候,她不用到处流浪。
蜗牛姑娘总是慢吞吞的,从来不着急,沿着大树的枝桠,一步一步往上爬。
蜗牛姑娘知道她总有一天能到最高处,能看见蓝蓝的天,美丽的彩虹。
蜗牛姑娘从来不怕孤单,因为她有梦想,那就是她的家,她的世界。”
声音真的很好听,只是这声音太温柔,还声情并茂,像在哄小孩子。
他转过头来,看我笑,“蜗牛姑娘,你的梦想是什么?”
此时好声音火遍大江南北,从电视台到广播,再到大街小巷的广告牌,到处都是皮裤汪在高叫着问年轻人,你的梦想是什么。这句话从张宥然的嘴里说出来,竟有些反差萌。
我笑:“汪峰老师,我的梦想有很多。”
他牵着我的手,“比如呢?”
“以前,我的梦想有两个,有足够的钱花,不用再挨王强的打骂。”
我看见他的眸光有些暗淡,仿佛是记起了十多年前的场景:“我记得他,王强,因为杀人而坐牢了。后来还要把你卖掉赚钱。”
“嗯。”
我说的平静,“最挣扎的时候,我趁他醉酒睡晕,去厨房拿刀想要砍死他。白花花的刀刃就放在他脖子上,只要一刀,他的脑袋绝对要搬家。”
他说:“但你没有砍下去。”
“因为我妈拦住了我。她哭着跪在我面前,甚至对着我磕头,让我不要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我一辈子也毁掉了。王强已经五十多岁了,已经是半个身子在坟墓里了。我还那么年轻,我活的时间还长的呢!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畜生而把自己埋葬。这不值得。”
那么多年的恨,如今想来,却是云淡风轻。再多的难过与不堪,终究随着他入狱而尘埃落定。
我感觉他握着我的手又紧了些,“你做的对。”
我笑:“但我最后还是坐牢了。”
他的神色一下僵住,手一下冰凉彻骨。
我摇头:“没什么。都是我该历的劫。不怪别人,只怪我自己。”
他不置可否,声音带了些鼻腔:“后来呢?”
我说:“后来啊,后来就遇见了你。见你的第一面,就有些心动。越接触越喜欢。”
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