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小姐点点头,走到肖恩大叔床前冲老人家深深鞠躬,长叹了一声说道:“哈罗德,你需要休息。”
“……谢谢,我……想再陪父亲一会儿。”哈罗德声音梗咽,“父亲有三个儿子,只有我活了下来。我的一切全都仰赖父亲,可我却还来不及为父亲做点什么……”说到这儿,哈罗德已泣不成声。若非肖恩大叔当上了第一届的劳动模范,他这个儿子何德何能,能得到谢米尔、薇薇安的支持,以一位农奴儿子的身份开起这样一家规模的酒馆?
玛丽小姐再次长长地叹息,脸上也很不是滋味。她是酒馆的常客,也经常看到满脸和气的肖恩大叔;苦难的农奴生涯没有让肖恩大叔怨天尤人,反而是乐天知命、生活态度十分积极。要知道海因农场刚开始改革的时候,许多人惧怕所谓的“巫术”,工作态度磨磨蹭蹭;在这样的局势下,肖恩大叔是最早向城堡靠拢的那批人……
“……我们会给肖恩大叔报仇的,哈罗德。”玛丽小姐一字一字地说道,语气坚定,“一定会。”
市政厅地下室,冰冷的长桌上,外表宛如老农、但实际上只有二十出头的马伦静静躺在上面。死不瞑目的他眼帘已经被人合上,但脸部的肌肉僵硬地扭曲着,永远停留在最痛苦的那一幕;喉部的伤口被人缝合起来了,那狰狞的刀疤却仍旧份外刺眼。
“原来你在这里。”付友光走下台阶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站在长桌旁的戴维斯,“西格正在布置路线图,回头你去协助席尔那一路。”
戴维斯把视线从马伦脸上收回,冲付友光微微颔首:“是,阁下。”
“你和席尔之间的恩怨先放下吧,不是他抢你的位置,是我实在不是施法者那块料。”付友光嘴里随意地说着,缓步走到马伦身前,看了一眼面部狰狞的马伦,不忍地把眼睛移开,“……没想到他会遇到这样的事。”
“我总记得这小子嘴不饶人……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长寿。记得吗,阁下,他可是少数不给你这位半神面子的人之一。”戴维斯有些唏嘘,高贵的施法者从未想过自己也会为一位“凡人”的去世而伤心。
“……世事无常。”付友光说,顿了顿,又说,“这小伙子性格有点儿叛逆,不过其实相当聪明。追随者课程里那些生涩的东西,他听两遍就能理解……唉,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养蚕所的女工被劫走,支教员失踪了一位……如果不是安德鲁研究所和各家农场守护严密,估计也会被人下手。”戴维斯摇摇头,“有人想要复制海得赛的模式,是吧,阁下。有你这位半神,吞下海得赛的希望不大;但那些家伙——想得也太美了。为了一车面粉杀掉一名农场总监,干出这种事儿的傻瓜能复制海得赛的模式才让人奇怪。”
“……真有人能把海得赛的发展模式复制过去,我倒是分外地为此高兴……”付友光面上浮现讽刺之色,狠狠地咬牙,眼里显出狠戾,“可这种糟蹋人命的混蛋……真能以人为本、确实地打好地基、发展农业?”
“真的想学习海得赛的发展经验,那就正式地、坦诚地与海得赛建交,提出请求;我们拥有同样的敌人,自然不会吝啬这些其实科技程度不高的经验。可是……这些混蛋大概已经习惯了用蛮横的方式强取豪夺,忘记了身为有智慧的种族应有的交涉能力。”付友光站前一步,将手按在马伦的喉部。纯净的信仰之力澎湃地涌出,已经死去两日以上的马伦,那没有活力的肌肉忽然开始涌动,狰狞的伤口渐渐合拢。
戴维斯眼睛大睁,瞠目结舌地看这这一幕;信仰之力是最高等级的纯净能量、能转换为任何一种已有的能量形式;但失去了灵魂的尸体是不可能再拥有活力的,这、这简直……
付友光收回手,转身时脸上已满是决绝:“既然上门的‘客人’怀着不轨之心、行禽兽行径,那就没必要讲什么人道……走吧戴维斯,把后面那只手逮出来,就该我上门去‘还礼’了。”
杀气腾腾的光·弗兰迪向外迈步,戴维斯呆滞了一下才想起来跟上。感受到这个一贯随性的半神散发出来的煞气,即使是戴维斯也不禁心中一寒——如此刺骨地表现出杀意……光阁下,确实地被激怒了。
“……能确定敌人的来历了吗?”
监察部办公室,从海因农场赶来的安德鲁询问伯爵大人。
“王族以下,大贵族以上。”西格言简意赅,“不是奥丁顿,就是奇摩尔曼。索迪亚王族不会那么好心替海得赛做宣传,能隐约知道海得赛境况的,也就只有咱们周边的虎狼。”
潜伏发展期的海得赛对外贸易十分保守,两大协会、各大公会、炼金房都已被城堡喂肥,不可能自断财路;除了邻近的领土,这些人的来历确实不作他想。
安德鲁疑惑了:“奇摩尔曼刚送了公主过来……那就是奥丁顿的人?”
西格白眼一翻:“你以为哪个王国是上下齐心的?”王族和大贵族之间就是一本烂账。
“好吧……那找到幕后黑手怎么弄,咱们还能举兵打过去?”身为高阶炼金术师的安德鲁面对伯爵不必绕着圈子说话,本来海得赛的兵力就不强势。
西格诡异地微笑,双目闪过精光:“别低估了阿光的怒火,安德鲁……借着这次事件,我们是应该展现一下实力、威慑宵小之辈了。”
西摩是在哭声中醒过来的。
隐晦、压抑、痛苦、愤怒、绝望,撩拨着西摩的神经,让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刚恢复意识,后脑传来的剧痛就让西摩发出了吸气声;忍过潮水一般袭来的疼痛,西摩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于昏暗的洞穴中。
似乎是某头猛兽遗弃的巢穴,洞顶上悬挂着天然的钟乳石,洞壁上有不少利爪留下的抓痕;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腥臭,铺在地面上的稻草爬着虫子、角落里还有些大大小小的动物骨头。
勉强地支着身子坐起,西摩刚适应昏暗的光线,就找到了哭声的来源——三名穿着袖口带白色编带蓝布工作服的女工在洞穴的一端挤成一团,哭泣的是两名偏年轻的女性,她们紧紧抱着受伤的同伴,以手掩着嘴,断断续续地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西摩从地上爬起,那两名女工也看了过来;同样的蓝布工作服让女工们对这名陌生的年轻男子倍感亲近,一名女工停止抽泣,向西摩微微躬身:“你好,先生,感谢天父,你没事儿……”
西摩悟着头慢慢靠过去:“你们好……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温蒂蚕业的工人,昨天夜里有人在蚕房放火,我们起来救火,忽然被人抓住……”这名女工细声细气地说着,眼眶又开始泛红,“天父在上,我们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珍妮她,她……”
头部遭受重击的西蒙神经抽痛着,让他思维有些紊乱,抱着脑袋呻吟了一声,西摩忍着剧痛柔声说道:“别哭,小姐,我们会没事儿的……你是说,蚕业公司被人放了火,你们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