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你回来了1”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端午很自然地改了口,管霍栀叫太太,似乎是约定俗成,没有任何交接仪式,双方都默许了对彼此的称呼,她也不再管他叫端午先生了,虽然端午比她年龄大。
“恩,我想一个人休息休息,有点累。”她面无色彩,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疲倦。
“好的,太太。”端午把画夹子,包,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放下后就出去了。
霍栀仰面躺倒在床上,呈一个大字,却什么都不想说,头发四散开来,像一块浓墨氤氲散开,美,美到了极致。
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片扇子,忽闪忽闪,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想休息是真的,却怎么也睡不着呀是真的,一个心理有事的人,是无法像别人那样安眠的。
霍栀对自己的越来越没有信心,绘画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没有之一,但是现在却怎么也画不好。
她心里惴惴的,郁闷着,翻来覆去,干脆坐起来,又对着刚才那副画研究,想搞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左看右看,就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剪不断理还乱的扑朔迷离。
气的咬咬牙,跺跺脚,对着自己喊道:“怎就那么笨,连画都画不好,还能做些甚么1”
“这幅画,没有见过,看样子是新画的,笔墨都没有干呢,不错啊!挺好看。”
回身看见了顾峻清,头发湿漉漉的,穿个家居服,深色系的,很好看,在他的峻颜衬托下,这身衣服显得格外的男人气息。
他什么时候在房间里?她居然都不知道!
问题是,她现在处正在跟自己较劲的气头上,他冒出来说一句画得好,简直就让她抓狂,火上浇油的节奏。
烦躁的她,立即就发作了,毫不掩饰,气势汹汹,很恼怒,怒吼:“瞎说,睁眼说瞎话,我就知道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还在那里瞎说,你什么都不懂,不许撒谎骗我,这——这——像垃圾一样的画,简直就——丑死人的节奏!”
气鼓鼓地,一口气,声嘶力竭,那样子不像是跟自己较劲儿,反而更像是在跟顾峻清吵架的节奏。
“乖,不许生气,宝宝会为妈妈的生气而自责的,情绪要稳定的,宝宝一定期望妈妈情绪稳定,而且——依照我看,这幅画,真的狠好看啊!”
顾峻清又走近一些,左右端详和打量,看起来样子认真极了。
“我就觉得好看!怎么就是垃圾了?好些大画家画的画在他们生前不都被视为垃圾吗?死后就天价了!”
霍栀完全听不下去了,连她自己都嫌弃的作品有脸跟画家们的比?她硬邦邦地了一句,“那就等我死后再说!反正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是,我自己这关都过不了的。”
“尽是胡说!什么死啊,死的,死是唯一的办法,那世间的人们还不个个都去死了。”
“画这东西不也就是炒起来的吗?有几个真正懂画的?那些抽象画家几根莫名其妙的线条也算杰作?我现在就让它变天价!让它被人争相捧!”
无语了,跟这个人没办法沟通啊!她要的是提高技巧,突破瓶颈,她并不是期待自己的画能卖多少钱,简直是——对牛弹琴。
越来越烦,干脆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画板,“有钱能买来一切?能让我突破提高吗?”
越说越懊恼,一不小心,色彩盒子,套子,瓶子,全被踢翻了,地板上也染上了五颜六色,肆意横流着,就像一条无声无息的河流。
看着颜料流啊,流啊,忽然霍栀意识这里不是自己的临海别墅,更不是顾峻清的公寓,这是租来的民宿,是一家庭旅馆的。
懊恼不已,赶紧拿出纸来擦。
顾峻清看见了,也立马蹲下来帮她 ,一下一下地擦。
可是,已经擦不掉了,越擦她心里却越烦躁,打算暂时放下油画改画水墨画,在黑白两色的世界里,抚平自己的烦躁不安,看着地上擦也擦不掉的油彩,懊恼再次涌上了,干脆将所有与油画有关的工具,全部往垃圾桶扔。
“霍栀,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子脾气!”顾峻清,一愣,继而看着她,面色和润,并没有恼怒,而是代替她,去垃圾桶里捡回那些工具,一件一件,都耐心细致地一一收回来。
“别捡!不画了!再也不画了!”霍栀恼怒地阻止他,而后拿起画笔,在下午画的那副画上大大地打了一个叉,仍然不解气,拾起最大号的笔,沾了颜色在画布上胡乱涂鸦,将整副画涂得面目全非。
顾峻清刚开始还想去阻止,后来见她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但笑,不语,悄悄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咬着嘴唇,皱着小脸,胡乱地在画布上涂着圈圈。
涂啊,涂啊,直到最后,已经完全看不见之前画的是什么了,她也发泄完了,将画笔用力一掷,扔进了垃圾桶。
她瞪着眼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圈圈,心里的郁闷已经散去了一大半,可这幅画也是彻底毁了,她俯身拾起小刀,落在画布上,这是她画画史上耻辱的一页,还是毁掉吧。
锋利的小刀刚落下,就听顾峻清一声“等等”,同时,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干嘛?”冷静下来的霍栀,突觉自己像个小疯子,不,大疯子,刚刚她丢脸的,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居然有些无颜面对顾峻清的感觉,自己刚才真是太能作了,太暴力疯狂了,失控,失态,失败。
“这幅画,就交给我吧,你打算卖多少钱,我买1”顾峻清双手抱肩,一脸热忱。
“真是的,你要干什么,还要拿钱来哄我开心吗?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我用自己的钱买自己的画,我——不是你有病,就是我有病!难不成你还打算把这画当传宝贝传下去给你女儿吗?”对顾峻清这样哄自己开心的行为,她一点都不开心的。
“对!给我女儿!”他开心又认真地表态,再回头看过去,霍栀发现,顾峻清看向自己的眼睛,目光晶晶亮的。
愣愣地迷失在他的幽深里,觉得他目光有些灼人,不由低下头来,冷静了,理智了。
“留着它吧,时刻提醒自己,这么一个时刻,你是失控的,无奈的,焦躁的,平定下来,重新投入,你会跨国瓶颈期的,若是以后再遇到同样的困难,你能劝慰自己,再难的坎也不会倒下,因为,你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好听的男人声音徐徐响起,悦耳,华丽,比悦耳华丽更打动她的便是那至深至纯的用心良苦,听在耳里,落在心里却好像有一泓清清凉凉水流,绕过,浮躁不安,激动烦乱,悄无声息被冲刷掉了。
静了,更静了。
眼前景,身边人,一缕阳光,一抹侧颜,一束温馨的笑容。
心魔全都消失了,统统不见了,霍栀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对不起,我刚才很丑的样子,好丑,好失态。”
顾峻清默默地看着她,走近她,捧起她的脸,在她唇角轻轻一吻,然后将她搂入怀里。
有些累,好喜欢这样的感觉,闭着眼靠在他胸前,她搂着他,也被他搂着,两颗心贴的很近,都能听到对方胸前咚咚的跳动声,以及两颗心的慢慢接近,融合,融化,相拥许久,胜却人间无数的美好。
顾峻清是医治霍栀的良药,因为爱他,他便能抚平她内心的所有涟漪和风吹雨打。
因为爱她,他便能付出所有的耐心,给她避风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