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檀觉得自己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像是一个迷失在尘埃里垂死的人，睁眼看到的都是灰色的一片，周围寂静无声，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
    他的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灰败的双眸重新闭上，隔绝了周围让人压抑的单调灰色。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但是每跳一下，都有一种撕裂的痛。
    他想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缓解一下这种难忍的痛。或者索性再给自己来一下，彻底解脱。
    就在他的意识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极小的声音从远方飘过来，越来越近。
    近到没一会功夫，这个声音就到了耳边。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姓叶的，你睡的很舒服是吧？
    他很想回一句不是，他睡的一点都不舒服。心里空落落的，还特别疼。
    那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但是又带了一丝不确定。到底是谁在说话？明明是一把好听的嗓音，里面却有着无尽的苍凉和绝望，就像现在的他，孤独的想死。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到：你是笃定我会一直等你是么？你就不怕你再不醒来，我带着闺女儿子改嫁？
    像是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说话的人真的低低的笑出声来。
    叶檀觉得他现在要是能看到说话的人，一定能在她的脸上看到眼泪。他觉得她在哭，还哭的特别的压抑。
    他的脑袋混混沌沌的，本就痛的难忍的心被这个压抑的声音折磨的更加难受。
    哎！那个声音长叹一声，好一会都没有再说话。
    那一声叹息拂过叶檀的心，他不自觉的想要再听一听，哪怕再多说一句。
    没有让他等太久，那个声音终于又再次响起。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我都要改嫁了你还不醒。叶檀我告诉你，改嫁，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你要是再不醒，我就一枪崩了你，免得你半死不活的在这碍眼。
    ——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就去找你，你先别急着投胎，等着我去找你。
    ——叶檀你给我记着，你活着是我姜莱的男人，死了我也不会放开你。
    这些话声音不大，却是说的咬牙切齿。可是叶檀却没有在意那个恶狠狠的语气。
    姜莱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的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知道心里那个空落落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了。
    他的小莱，没有在他的身边。
    刚刚说话的人，是他的小莱。
    她说什么来着？改嫁？不对不对，她说了这辈子都不会改嫁。她说她要来找他，她说就算做鬼都不会放开他。
    不，他不能让小莱过来这里陪他。
    这里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他的小莱应该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在快乐和幸福里，而不是陪着他躺在这个鬼地方出不去。
    她不能来！
    可是他也明白小莱的性子，说了就会做到。
    她不能来，那么他就回去。
    必须回去。
    叶檀终于在混沌中找到了目标，他要去找他的小莱。
    姜莱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平静无波的脸，恨不得伸手掐死算了。她等了一个月了，叶檀都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样子。要是再这样下去，除非有奇迹，否则这辈子都没有醒来的可能了。
    她收了针，垂眸把针一根一根的放回去，然后拿了棉签沾了些水帮叶檀润唇。
    温热的水顺着嘴角滑落，只留下一点晶莹。姜莱凑过去，将自己的唇瓣覆在上面，此刻，她多希望面前的这个男人，能够回应她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
    叶檀感觉到嘴角处传来的湿润感觉，他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像是火烧一般，突然，他的唇瓣处传来柔软的触感，一股熟悉的馨香钻进鼻孔，如春风拂过，嗓子处的炙热干燥竟然消失不见。
    他动了动唇瓣，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老婆。”
    姜莱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嘴唇甚至还覆在叶檀的唇上，陡然听到两个嘶哑的字，整个人都呆住了。要不是她清晰的感觉到了唇瓣处的异样，她都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才会出现幻听。
    她刷的一下离开了叶檀的唇，然后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叶檀的睫毛颤动，似乎是想睁开眼睛，“老婆。”
    他再次唤了一句。
    姜莱这回总算确认，叶檀是真的有了清醒的迹象。
    她连忙身手，覆在叶檀的双眼上，双唇颤抖，勉强说了一句先别睁眼。
    她强迫自己镇定，却试了几次都没有找到叶檀的脉搏，无奈之下，她抬手去按铃。
    她的指头发软，手在剧烈的颤抖，按了三次才按响了铃声，然后就一瞬不瞬的看着叶檀的半张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门口很快的出现了响动，侯老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五个医生，一进门就问姜莱，“发生了什么？”
    “干爹，他……他好像醒了。”
    “什么？”侯老嘴上疑惑，身子却快步走到叶檀的身边，从姜莱的手里拉过叶檀的胳膊，直接按上了脉搏。
    过了一会，他看向姜莱，“你捂住他眼睛做什么？”
    “我怕他突然睁眼，他太久没见光线，会刺眼。”姜莱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想到叶檀刚刚睫毛抖动的样子，又停下来了动作。
    侯老了然点头。
    “干爹，你刚刚看他怎么样？”姜莱看了看叶檀，又看了看侯老，紧张的问了一句，期待侯老快点回答她，但是又害怕他回答。
    侯老斟酌了一下，还有点不太确定，对着一起进来的几个人说了一句会诊，几个人应声围了过来。
    五分钟之后，大家摇头，“没什么进展。”
    侯老沉思了一下，再次搭上叶檀的脉搏，“我们先出去研究一下，要是他再有反应，你就叫我。要是没有……”
    侯老说着，突然顿了一下，“掐死算了！”
    他话锋一转，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带着五脸懵逼的医生出去，屋子里又剩下姜莱和叶檀两个人。
    这回姜莱把手从叶檀的眼睛上拿了下来，然后起身去拉了屋子里的窗帘。
    病房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姜莱踢开病床边的椅子，侧着身子坐在叶檀的身边，“掐死啊，也不错。”
    病床上刚刚还挺尸的某个男人再也不淡定了，“谋杀亲夫么你？”
    姜莱一下子就火了，“混蛋，醒了还装什么死！”
    她本来应该很生气的，本来应该很大声的，本来应该要抬手揍叶檀一下的。
    可是她刚刚开口，声音就梗在了喉咙里，然后扑到叶檀的身上，很快就打湿了叶檀胸口的衣服面料。
    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泛起了一湖清水。
    叶檀勉强的抬起手臂，抚了抚姜莱的头发，“老婆，我没力气说话。”
    ——
    叶檀醒来的消息，在侯老出去的时候就传到了茹园。在五脸懵逼的注视下，侯老淡定的给回家换班休息的孟茹打了个电话，“那小子醒了。”
    他刚刚第一次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叶檀的异常，但是奇迹来的太快他有些不确定，再加上叶檀根本就没有再有什么反应，他才让人去逐一去看。结果他们都没看出来。
    好在最后叶檀给了他个暗示。
    一个小时后，得了消息的人一下子挤满了病房，叶檀已经睁开眼睛，适应了屋子里暗淡的光线，犹豫还不能吃什么东西，只虚虚的躺着。
    逐一安抚了一下，大家才抹着眼睛去隔壁休息，让叶檀也重新躺下，休息一会。
    可是叶檀哪里舍得休息，他看着身边的人，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都不闭眼，把他沉睡的一个月给补回来。
    就在这时候，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个人，一脚踢开了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