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一旁的嬷嬷对杜太后道:“娘娘,都准备好了。”
说话间,那十几个兵士识趣地分开两边,原来他们身后是并排的叁副棺材,左右两幅都已阖上,唯余中间那副大敞着,棺材前的案几上点着白烛,托盘里一柄执壶,一个瓷盏,明明白白在等着什么人。
杜太后就着昏暗烛光,抚平裙裾上的皱褶。
今日掩人耳目出宫来,一切都匆匆忙忙,等到大局已定,反而生出几分倦意:“你也别怪我,作娘的总不忍心自己的儿子孤零零在地下,而他生前当眼珠子般护着的人,到处玷污他的名声。”
妙仪分辩道:“我没有……”
杜太后不打算听她解释,一锤定音:“你好生去吧,会给你个体面的名分。”
两个嬷嬷上前来扶起妙仪,她身上的麻药后劲未散,挣脱不得,被人驾着拖到案前:“太后,你就那么笃定自己的儿子死了么?他的棺材也在这地宫里,你何不命人打开看看!”
杜太后冷笑道:“还不明白么?只要你活着一天,他就难好好活着,若不是为了你,他又何须御驾亲征去鄯州那个苦寒地方?你欠他良多,还欠我长子一条命,若不是今日掐着时辰,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你!来人哪,去帮帮她!”
一个嬷嬷走上前来,对着跪坐在地上的妙仪福一福身,拿起执壶温声道:“萧娘子,让奴婢伺候你最后一程。”
妙仪抬头,见那嬷嬷定定望着自己,视线一对上,便又转开来,停在了她自己的腰间。
妙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别着个银灰色的香囊,一朵娇艳茶花旁绣着个衍字。
她心中一喜,再望向那嬷嬷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探问。
嬷嬷微微点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杜太后,见她未有觉察,好生劝道:“萧娘子莫怕,喝了这杯酒,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就能和陛下团圆了。”她说着将斟得半满的酒盏递过去,手指划过妙仪的手背,轻轻点了点。
这句话听在杜太后耳中,也无什么错处,见妙仪乖乖接过了酒盏,就由她磨蹭片刻,不再催促。
有人从暗处走来,对着杜太后耳语一番。
杜太后听完,惊道:“太子?什么时候到?”
“已在碑殿了,守墓的张吏去拦了,怕是撑不了多久,娘娘还是快快走吧,免得碰上。”
杜太后没了耐心,转头正看见妙仪喝下了那盏酒,转瞬便瘫倒在地,命人将她抬进棺材里,收了酒盏执壶,带着其他人先一步往地宫外去了,行到半途,忽而停住了脚步,吩咐道:“叫一个工匠管事过来。”
京畿卫中只雍州这一处的西大营不在赵岐手上,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该来雍州的。可今日听闻太后乔装出宫往雍州去了,便也顾不得太多,一边命人从其他各营调人,一边急急赶来。
骑马到了碑殿处,远远迎过来叁五个人,为首的行到近前,扑通跪下来道:“殿下赎罪,殿下饶命……地宫刚修好,卑职劝过大人们不要往地宫去……”
赵岐弯腰,拎住他的领口:“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地宫里怕是进去了太多人了,坍塌了,几位大人和萧娘子都被困在里面了。”
赵岐不愿相信,策马奔至享殿,果真见后面的方城明楼上坍塌了一块,心跳顿止,声嘶力竭道:“来人,快去给我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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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骑兵弩手赶到穆山脚下,墨泉已在马上等候多时。
赵衍身上余毒清了七八分,今日为了赶路,骑了半天马,此刻苍白着脸,焦急道:“怎么样,她人?”
墨泉犹豫着:“亏得陛下派人送来的信物,人本来已经救下了,臣想着先让她在地宫躲一躲,避人耳目,等陛下的大军到了再……没想到……”
赵衍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撑白了八个骨节:“不要吞吞吐吐。”
墨泉深吸一口气道:“地宫塌了,太子已命人在挖了,他还命人去调了雍州之外的京畿卫过来帮忙,最早今夜,最晚明早就会到……”
鹤望御马上前一步:“陛下,我们的大部还在后头,太子已经和杨家沆瀣一气了,他们人多,此地不宜久留。”
墨泉也下马,上前叩拜请罪道:“此事终究是臣的疏失,臣愿留下来寻到萧娘子,寻不到便提头来见,陛下快去雍州的西大营。”
骄阳似火,穿过新生的枝丫,投下滟潋光影,赵衍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世上又有谁人真的在意她的性命!”
他说完抛给鹤望一个令牌:“拿着虎符,先去将西大营的骑兵调过来。”
鹤望闻言,知道他是铁了心不肯走,刚要再劝,只见赵衍策马扬鞭往后山上去,飞扬的尘土中传来一声号令:“墨泉,松年带着人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