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夏也轻轻地蹙起眉,她万万没想到,燕离歌也会来。
刚刚坐下的顾瑞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到来的燕离歌,燕离歌先是向台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回望顾瑞辰,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
顾瑞辰轻笑了一声,手掌一摊,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燕离歌一落座,场内的空位就已全部坐满。
主持的老者便开始说比赛规则,然后开始比赛。
第一轮是以“月”为字,做诗。
第二轮是以“月”为意境,做诗。
两轮下来,场内的人已经剩下不足十人。
第三轮要以“月”为音律,诗曲同步。
看得津津有味的舒安夏倒是第一次听过这种,难道就是像《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般?
不过要是参进去了曲子,这一轮顾瑞辰恐怕要落了下风,毕竟一个常年在外的军人,如何能附庸风雅地诗词曲赋呢?
这时,顾瑞辰先是大笔一挥,卷轴上落下一排排的月词和曲符,燕离歌也毫不示弱,也是不出片刻便完成。
现场的琴师将他们谱的曲子弹了出来,并配上诗词。按照收发顺寻,燕离歌的作品先被展示,琴师弹过之后,不禁感叹,如此精华的曲子,他多少年都没见过,再配上那独一无二的词,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老者满意地听着结果,直接宣布燕离歌直接进入下一轮。场下的人,更加唏嘘了。
以往的‘月诗会’都是只有三轮,然而看着老者的意思,就是还有下一轮比试?
按照顺序,其他几个才子才女的诗曲一比照,不是错误就是无法合拍,纷纷被淘汰。
最后一个人的诗曲,当然就是顾瑞辰。
琴师先是拿过曲子,看了半天,没有看懂,蹙眉纠结了良久,几个琴师只好一起商量,这时,顾瑞辰轻笑着起身,要求自己弹出曲子,并且要场下的一位女子配合着唱出来。
众人惊呼了,台下的女子们跃跃欲试。
站在台下的舒安夏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在她想赶忙找个人堆藏起来之时,顾瑞辰已经跳下来揽住了她的腰。舒安夏只觉得自己身子一个轻飘飘地旋转,下一秒,她也跟其他人一样,站到了场中央。
燕离歌死死地盯着舒安夏腰间那只手,眼神沉了三分。
顾瑞辰的手指轻轻地在她腰间捏了一把,然后让词递给她,自己则做到了琴师的位置上。
悠扬的乐曲响起,舒安夏还神游在这她位置瞬间转移的变化中。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这曲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知不觉,没有看词的舒安夏,跟着清唱出来。
“轰!”
当舒安夏意识到自己唱了什么的时候,水眸情不自禁地移上了那词……。
顾瑞辰给她的那个卷轴上,龙凤凤舞地写着那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词。
舒安夏登时石化了。她不知道她是怎么配合顾瑞辰将整个曲子唱完的,她也不知道她最后都唱了什么,她的脑中,只有一个疑问,顾瑞辰为何会知道这首词?
舒安夏被送回了台下,老者已经宣布了结果,这一轮,顾瑞辰和燕离歌胜。
老者盯着场内剩下的燕离歌和顾瑞辰,精明的黑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最后一轮嘛——
他故弄玄虚地拉长了音,没有继续说,而是提起一支笔。
这时,场下的众人开始唏嘘,纷纷议论这次‘月诗会’的首冠到底会花落谁家。站在舒安夏身边的一个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发表言论。
“看这两位公子,一个器宇轩昂另一个气度不凡,定然不是为了那点奖金而来。”男子撇了撇嘴,脸上一副高深莫测。
“不要奖金,他们还去比什么?”旁边一个挽发的妇人,一脸不解。
“每年‘月诗会’的获胜者,如果不要奖励的银钱,便可以获得一次去月老庙闯关的机会,如果成功闯关,便可以用自己和心爱的女子的血为肥料,在月老庙后种上两棵树,据说能结百世连理。虽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是月老庙之后确实有一棵连理枝,而且是北国开国帝后所种。”男子皱了皱鼻子,眼睛亮亮的。
“真的假的?那现在已经有多少人闯关成功了?”那位妇人一脸好奇。
“只有一位!月老庙里机关重重,普通文人书生哪里敢进去,再加上‘月诗会’的奖金颇丰,谁还会傻乎乎地视金钱为粪土反而去冒生命危险?”老者煞有介事地说完,还不忘捋捋胡须。
“也对也对。”周围一群听着八卦的人们,纷纷附和。
舒安夏蹙眉,心头的疑问越来越甚,难道“秋夕”那晚,顾瑞辰那么神秘,是他想赢了‘月诗会’然后去闯关么?
这时,一道灼热的视线从头顶袭来,舒安夏扬头望过去,那是一双清澈的黑瞳,饱含着浓浓深情。
舒安夏蹙起眉,别过眼,不再看他。
燕离歌身体一颤,轻轻地咬住下唇,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究竟他错过了多少?
顾瑞辰眯起眼,凌厉地视线扫向燕离歌。
燕离歌回望他,轻轻地握起了拳头。
老者的题目已经出来了,让顾瑞辰和燕离歌猜测他刚刚在卷轴上写了什么。
顾瑞辰和燕离歌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
刚刚他们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舒安夏身上,谁还注意到到了老者的字。
稍微想了一下,顾瑞辰大笔写下了几个字,燕离歌也是抿了抿唇,落下几笔。
最后几个小厮上来,将写着字的卷轴展现在众人面前之时,燕离歌、顾瑞辰和老者三个人的卷轴上,竟然是同样的几个字——“月老庙闯关”。
众人唏嘘不已,老者觉得难分胜负,最后只好破例在一月后的满月,让燕离歌和顾瑞辰一同前往月老庙闯关!
舒安夏一直晕乎乎的,脑中纠结着《水调歌头》那首词之事,待顾瑞辰送她回到舒府,她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着的时候,口中还轻哼着那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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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谢管家便带来二十个丫头、十个婆子来了“夏园”,让舒安夏选。舒浔易为了这个事儿,连早朝都没去,也跟着来了“夏园”。
舒安夏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去了“夏园”的前厅。当他看见舒浔易之时,脸上还是不由得出现了一抹诧异之色。
最近舒府的大家长们,个个都像吃错药了,都对她出奇的好,就连平日里恨她入骨的二夫人,也开始和颜悦色。下人们私下里纷纷开始议论,说她是舒府里最尊贵的小姐。
但是舒安夏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说,因为她跟顾瑞辰关系更近一层,让这些人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却说不通。顾府早早就表达了想跟舒府联姻之意,二夫人四姨娘也照样屡次使幺蛾子,如今……。
没时间想太多,舒安夏已经走到了舒浔易跟前,福了福身,“爹爹金安!”
舒浔易爽朗一笑,摆手叫她过去,舒安夏在舒浔易身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下面的谢管家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给她行了个礼,“六姑娘,这些都是老奴刚买的丫头和婆子,您先看看,哪个瞧顺眼着,先送到‘夏园’去,剩下的人,老奴再往其他园子送。”
舒安夏冷笑一声,她可是记得这个谢管家,之前还帮着四姨娘对付她呢,如今看四姨娘残了没了靠头,反倒讨好起她来了。这种见风使舵的真小人……。
舒安夏唇瓣上扬,淡淡地扫了一眼下面的人,下面大部分丫头都低着头,绞着自己的帕子,唯有两个丫头,把脊背挺得直直的,虽然垂着眼帘,但是骨子里却有一种傲骨。
舒安夏瞧了一眼舒浔易,舒浔易也在打量那两个丫头,“夏儿是不是觉得那两个不错?”舒浔易用眼神瞄了一下前排的那两个丫头,轻声问道。
舒安夏轻点了一下头,莞尔,“其实夏儿园子里的人还够,爹爹不用这么费心。”
舒浔易赶忙摇头,一脸的不赞同,“先不说你园子人手本来就少,就单看照顾倪姨娘的人,我就觉得单薄。再加上等明年你的及笄礼一过,就要议亲嫁人了,到时候去了婆家,没有几个像样的大丫鬟在身边怎么行?今日这些,爹爹看了,姿色一般,等着让谢管家再继续找找。”
舒安夏一听舒浔易这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是不是以利益为重的大家长,都这么会未雨绸缪?她还没嫁过去,就帮她想好后路了?找几个姿色好的大丫鬟,不就是明摆着要当通房的么?
戒备地扫了一眼舒浔易,这到底是舒浔易的意思,还是老太太的意思,亦或是二夫人的意思?
看着舒安夏脸便了色,舒浔易赶忙笑了笑,“六丫头你别多想,其实你母亲说的对,姿色漂亮些的,自己看着也舒服,如果将来有个什么万一,可不至于让自己太被动,尤其是嫁到顾家那种顶级勋贵之家,保住正妻之位的牢固,才是最重要的。”
丫丫呸的!舒安夏在心里暗骂,你丫的怎么给人当父母的,一切都是臭屁的个人利益和自私的家族利益,怪不得他和二夫人都对她这么热络了,原来是要做好她心里准备,让她好好在顾家站稳脚跟。
二夫人也想借着这件事跟她沾光吗?想得倒美。忽然,舒安夏的脑中灵光一闪。
舒安夏心里骂完,脸上却扬起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夏儿知道了,爹爹请放心!只是——”舒安夏顿了顿,脸上一副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夏儿有话尽管说。”舒浔易大掌一翻,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舒安夏眨眨眼,水眸中氤氲了一层雾气,“爹爹,你也知道,顾家家宅内的关系,比咱们舒府要复杂几倍,顾瑞辰虽然自己争气,但是本身他的生母也只是个姨娘,所以如果他真娶了女儿过去,即使有了顾老太君的照拂,我们俩在顾家,也是屡步为艰啊。”
舒浔易一听,狠狠地拧起眉,舒安夏的话句句在理,他也实在是左右为难,现如今,那边是冰琴和长公主的关系,这边是夏儿和顾家的关系……。
权衡一下,那是愈发的难决断。
看着舒浔易纠结的表情,舒安夏心里冷笑了三分,二夫人先仗着自己跟皇后沾亲带故,在府内作威作福,现在蔚家倒了,皇后对她不屑一顾,她又拿着长公主的什么把柄翻身。舒浔易就真的以为二夫人是打不死的小强吗?现在朝廷局势分庭抗礼,只要稍微有一方出现弱势,打破这个平衡,无论是皇后一脉还是长公主一脉,都不会放过二夫人!
这时,舒浔易仿佛也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大掌轻拍了一下舒安夏的肩头,只用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夏儿放心,爹爹保证会在你出嫁之前,给你一个正牌的嫡女身份!”
舒安夏满意地点了下头,舒浔易的话,虽然不能说是谎言,但是可信度也不高,想要让倪姨娘彻底上位,她必须要自己动手才行。
各怀心思的父女进行了一番交谈之后,注意力又回到了下面的丫头和婆子身上。
舒安夏最后从那两个“与众不同”的丫头中选了一个双眼始终注视着自己鞋尖的丫头。然后又选了一个衣服的料子虽然粗鄙,但是却依然干净的丫头。
舒浔易见舒安夏只选了两个,冷冽的目光直接就扫向了谢管家,谢管家冷汗涔涔,建议把“夏园”之前调出去的丫鬟都要回来。
舒浔易二话没说,直接点了头。
这其中,之前还算跟她亲近的流月就回到了“夏园”。
流月见到她,那是痛哭流涕,声泪俱下。舒安夏念在之前流月也帮她做过不少事的份上,恢复了她二等丫鬟的身份,主要负责照顾倪姨娘。倪姨娘身体开始好转,每天都能下地走动走动,气色也恢复了不少。舒浔易虽然日日来探望她,却不能抹去倪姨娘眉间的那抹浓浓的忧伤。
舒安夏知道,那是被伤害过后的心碎,即使弥补,他永远都会有裂痕。
倪姨娘性子较冷,但是跟她还算亲近,这与生俱来的血缘亲情,还是抹杀不掉的。
“啊——砰——”一声尖锐的叫声夹着瓷碗碰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舒安夏的思绪,舒安夏急忙转身,只见原本正在给倪姨娘喂药的流月猛地跳起来,身体颤抖着,小脸吓得惨白。
舒安夏蹙眉,视线落到了那个让流月如此大惊失色的根源——一条一米半的花蛇身上。
那条花蛇一边吐着信,一边昂然地往倪姨娘床上爬,流月颤抖着,嘴唇青紫,“怎么办,怎么办?”
躺在床上的倪姨娘看着流月的样子一脸茫然,“夏儿,怎么了?”
舒安夏笑着扯起一个好看的笑容,“没事,就是碗碎了。”舒安夏一边说着,一边剜了流月一眼,自己则是轻轻地向倪姨娘床边靠近。
倪姨娘了然地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勾出一抹笑意,虽然她已经尽力让这抹笑意变得慈祥,然而倪姨娘那张颧骨凸出的脸,骨瘦如柴的身子,真的只有让人心疼的份儿。
流月屏住呼吸,看着舒安夏一点一点靠近的身子,直摇头。
舒安夏努起嘴,让她不要叫,流月死死地咬住下唇,呼吸越来越急促。
“啊——”
就在流月憋不出再次叫出声的当下,舒安夏眼疾手快地提步上前,将那条一窜而起的花蛇捏在手中。
花蛇吃痛,愈发吐着信子。
舒安夏眯起眼,手一用力,狠狠地一甩,花蛇飞出了数米远,便不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