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绪本来都放弃考验杨啸了,主要是没有精力给她出题目。这回危机来了,也给他送来了这道题目的灵感——哥舒翰还一直关在这里,如今要败走邺城,是杀掉这个俘虏,还是带着他走?
杀掉吧?他已经投降。带着吧?这一路自己逃都成问题,带着他,说不定他再一反水,成了和郭子仪他们里应外合的帮凶?
必须得杀。安庆绪决定杀了哥舒翰再走,他就把这个当成“题目”,考验乐乐。乐乐她曾经被这老流氓骚扰过,但是时过境迁,她似乎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孩子,好像早都把此事放下了。她是高适的妹子,是正统的大唐闺秀出身,尤其是她还故意放走舒翰的小儿子,是留着他来救他老子吗?
就考验一下乐乐,给她机会,若她还念着自己是大唐子民的身份,那就说明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求婚推三阻四,说到底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坚持不同的立场,那样她就算勉强接受这个皇后的头衔,也是违心的,那就等于给自己身边放了个“敌特分子”,随时有可能被她“策反”诏安。
安庆绪心里主意已定。
“乐乐,你快穿好,东西我已经吩咐人收拾了。我这里还有些要事处理,待会儿去南门口等你会合。我们时间不多,有件事,想劳烦你替我处理。”他说。
“什么事?你说。”杨心怡没顾得上多想,如今只能跟着他逃亡,不然自己落入郭子仪手里,要么以“叛将”处置,要么等高适来设法营救,问题是高适出面调和,很可能会连累到他。
“乐乐,那哥舒翰,你去帮我处理了他吧。如今他已经投降,还是中风病人,带着他是累赘,留下他也不至于兴风作浪。你看着处理吧,我此刻没心情见他。咱们得赶时间。”安庆绪说完就头前出去了,他是安排人在哥舒翰逃跑的路上阻截去了,防止杨啸万一真的放跑他。
杨心怡穿好衣服,也没顾得上擦去浓艳的新娘妆,提上宝剑就去了关押哥舒翰的牢房。在去牢房之前,她去马厩牵上她的大红马,又吩咐人把大红马的红孩子带上,先去南门等她。
大红马又做出要说话的样子,杨心怡连忙把耳朵凑过去。
“是考验。”大红马说。
考验?安庆绪要考验我?她这回是立即就懂了,刚才安庆绪一说让她去处理哥舒翰,还说让她看着办,她心里就有点儿犯嘀咕。按说安庆绪喜欢她,该不会让她去见那个曾经对她耍过流氓的猥琐老男人。
杨心怡把大红马交给门口看管的士兵,自己进了牢房。
“哈,臭丫头!我大唐军队已经攻来了,识相的话就快放老子出去,老子就饶你一命。如若你还跟着那个安庆绪小儿跑,我就让郭子仪将军把你处以凌迟之刑!”哥舒翰如今中风了,撇着嘴,很吃力地说道,口齿已经不清晰,但是态度依然蛮横。
“呸!哥舒翰,你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话!我是来送你上路的,念在你年老病重,就不让你太遭罪了,一剑刺死你,不很难受。”她说着,拔出了宝剑。
“哼,臭婊*子!敢骂大爷是叛徒?我是叛徒,你是什么?你不是高适的妹子吗?你表哥现在还是大唐的将领,你为何早都投靠安禄山了?还给那死胖子当将军、摆什么马阵?还给他的儿子当婆娘!臭不要脸的下贱女人,老子那时候就该废了你,让你还有脸嫁叛将?还有,你把老子的茂儿弄哪儿去了?你还我儿子!”
哥舒翰说着,就要挣脱捆绑,朝杨心怡扑过来。
“哥舒翰,你还有资格当小茂的父亲?你都是怎么对待他的?你派你的大儿子追杀他,我若不护着他,他早都被自己的哥哥害死了!都是你这个老子没当好,亲手害了自己的儿子!”杨心怡的意思是,他没教育好哥舒奇冠,让他也在战场上丢了命。
哥舒翰以为小的也死了,立即悲怆极了:“臭丫头,都是你害了我的茂儿,你偿命来!”
哥舒翰做困兽状,眼睛里都喷出了火一般,将锁链抻出最远的极限,差一点儿就够到了杨心怡。
“哥舒翰,你枉为人父。你不教哥舒奇冠走正路,害得他和你一样送死。你对不起小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小茂他很好,如今在很安全的地方,不过他永远都不会认你这个父亲了!”杨心怡气愤地说。
她在里面说话,其实,安庆绪此刻就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大红马已经提醒她,她自己也有想到,所以她说话既要表达一部分真实的想法,更要注意不给安庆绪以把柄可抓。
哥舒翰更加气急败坏。“臭婊*子,少跟老子说得漂亮!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一边和你那表哥高适玩,一边来撩那安庆绪。你这个女人,最阴险!还差点儿玷辱了老子的两个儿子!”
“哥舒翰,请你放尊重点!我是看在小茂的情面上来让你死得痛快点儿,你若是不识抬举,我就让皇上赐你车裂、或者更难看的死法!”杨心怡因为已经反复和他提到了哥舒奇茂,如果安庆绪在监视自己,就要设法把这对父子的关联尽量撇清。
安庆绪一直在外面听着。已经可以确定,杨茂就是哥舒奇茂,这与邱松查到的相一致。听乐乐说话的意思,她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哦,看来乐乐她内心是磊落的,她仇恨哥舒翰、善待哥舒奇茂,看来都与政治无关,跟立场无关,完全是出于女孩子的心思,谁对她好她就感激谁,谁冒犯过她,她就仇恨他。
果然,里面又说话了。
“臭丫头,老子就知道,你是个狐媚子,我那大儿就要搞定你了,那小的又去凑热闹,放跑了你。你这张脸最是害人,当初老子就该办了你,免得你再去勾引那么多年轻的傻小子!还有你那小白脸皇上,不信老子就把话放这儿,那安庆绪小儿,早晚因为你丧命!”哥舒翰气哼哼地说。
“哥舒翰,不许你污蔑皇上!”杨心怡听他这么说,真担心安庆绪偷听到,她怕哥舒翰再说出什么挑拨他们之间关系的话,安庆绪最是没主意,万一哪句话说到他的敏感神经上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她接着抢白道:“哥舒翰,老流氓!你就是嫉妒我和皇帝感情要好,故意这样咒他。告诉你吧,安庆绪他本事高超,又有臣民拥护,还有我帮他,他才不怕你们这些色厉内荏的家伙!我没空跟你在这儿磨蹭时间,我要去找庆绪了。”
她也的确不敢磨蹭工夫了,现在唐军随时都可能攻进来,再耽误下去,哥舒翰就要反过来成了胜利者了。尽管她对杀人这事还是内心打怵,尽管她杀了一个太监都好长时间心有余悸,连肉都好久不敢吃,现在她也必须下手了。
杨心怡下了决心举起宝剑,一咬牙一闭眼,冲那还在疯狂乱喊的哥舒翰就刺了出去。
就在她的剑还没完全刺出去的一刹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听到哥舒翰已经跌倒了。
她只觉身体一软,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睁眼一看,是安庆绪的怀抱,他一只臂膀抱起自己,一手替她拿着剑,就出了牢房,直接就把她放在了大红马上。
“庆绪,你杀了哥舒翰?”她奇怪他的动作怎么那么快,都没看到他进去,还杀完人就腾出手来抱住了她?
“是,我用飞针刺到了他的太阳穴。我不想让你沾到血腥,飞针不会大面积出血,你就没算见到血光。乐乐,我们先走,到了邺城再完婚。”安庆绪已经骑马跟在她身旁了,眼神里全是爱恋。
“哎,庆绪,你不会怪我妇人之仁吧?和他磨叽了这么久,差点儿误了赶路。”杨心怡说这话还没忘暗中替自己开脱,她是想引着安庆绪认为她是“妇人之仁”,才会为了报恩掩护、又放跑了哥舒奇茂。
“乐乐,你是女子,本就该善良温柔的。都怪我,把你牵涉到战争当中。自从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还害你杀过人,这都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还是没有能力给你安定的生活,等到了邺城,说不定还有唐军追来。”安庆绪非常歉意地说。
到达邺城已经午夜了。杨心怡的确很累,她就势趴在大红马的背上,做熟睡状,实际是养神,更想躲过万一安庆绪不依不饶,还要和她“大婚”。
果然,安庆绪亲自抱她下马,直接抱她进到这边帮他们安排好的寝殿。轻轻把她放在床中,安庆绪给她盖上被子,又俯下身亲亲她的脸颊,喃喃地说:“乐乐,你累的样子真让我心疼。本来想今晚就让你帮我孕育太子的,现在不忍心打搅你了,睡吧。宝贝。”
杨心怡此刻是半梦半醒。她听到了安庆绪的说话,迷蒙中替自己担心。躲过了今晚,明晚呢?或者,他明天安顿下来,连晚上都等不到,直接趁白天就要和我“大婚”,我真的就要听天由命了?
这一夜过得太快了,杨心怡没觉得睡多少,天就大亮了。
“皇后娘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皇上等您用早膳了。”还是那几个宫女。她们还真行,昨晚朦胧中听有人向安庆绪汇报说,跟来邺城的只有一千多人,这几个宫女还都活着来了。
安庆绪微笑着来见她。
昨晚她差点儿穿上新娘的婚服,安庆绪来找她时却是穿着铠甲。今天她还穿着宫女帮她带来的便装,安庆绪却故意穿了一身大红的“婚服”。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大婚美满。”宫女和太监跪地道喜,安庆绪赏了他们些银子,那些人知趣地下去了。
杨心怡才注意到,这早餐桌上还摆着酒,看来,安庆绪是来找她和交杯酒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