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绪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简单洗漱换了衣服,早膳都没顾上用,他就跑去皇后的宫中“请安”去了。
“给晋王殿下请安。”胖皇后的宫女和太监恭敬地施礼道,“殿下是来向娘娘请安的吗?娘娘昨晚睡得晚,这会儿还在休息,请殿下改天再来吧。”
安庆绪很少来给段皇后请安,安禄山在时说过他几次,他就象征性地来过几回。这段皇后本是庶妻,他的生母康氏才是父亲安禄山的结发妻子,如今老爹当上了皇帝,母亲却被贬为侧室,只得了个妃位,段氏这个小三却一朝飞上枝头,成了皇后了。
再说,母亲被贬还是其次,这段皇后的腾达更预示着自己这接班人的身份不保。曾经他是继承父亲“大帅”的人选,如今父亲登基却迟迟不立太子,看来真是等待机会撤掉自己,换成皇后所生的安庆恩啊。
他如今的身份很尴尬。若按过去的既定方向,他是军中的接班人,如今父皇不在朝中时,也是将政务交由他处理,那么,他就是不成文的“太子”了。可如今生母的嫡位没了,若按皇家规矩,立长立嫡,哥哥不在了,他还算是长,但不是嫡子了,那个安庆恩是段皇后所生,自然他就是嫡子了。
朝中、军中拥护他的人还不少,他的实际影响力还不容小觑,但也正因此,那些把筹码压在皇后母子身上的人才更加与他作对,明里暗里,令他防不胜防。
这回乐乐回来,他终于又盼回了心爱的姑娘,更客观上有了最贴心的帮手。神马将军在军中的威名还在,旧部中还都认可杨啸将军的才能,连皇后一方的人也都忌惮安庆绪有这么个女高参。
“哦,那好,我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昨晚杨啸将军是在母后这里安歇的吧?我去看看她。”安庆绪说着,没等这些人搭话,迈开大步就往里面走。
“晋王殿下,杨将军也还没有起床,她的房间在这边,请殿下先在外间稍微歇息等候,女婢去伺候将军起床梳洗。”有宫女快速跟上他,边走边汇报着。
“行,我等她。”安庆绪也边走边答道。
“老身见过晋王殿下。”安庆绪刚进门,就见一个嬷嬷迎上来给他微微施礼。说是施礼,态度却是很傲慢。
“怎么不是年轻的宫女侍奉杨将军,劳烦嬷嬷?”安庆绪用词是客气的,但语气也是很冲,意思是这么又老又愁的下人,怎么能伺候好乐乐,粗手笨脚的不招人待见。
“回殿下的话,老身伺候才最是妥帖。你等都下去吧,我有话单独向晋王殿下汇报。”那嬷嬷很严肃地命退了宫女。
“有什么话?快说。”安庆绪也很严肃。
“晋王殿下,老身命退她们,是为了杨啸将军的名声。老身就是想告诉殿下您,皇后娘娘已经决定给您和杨将军做主,为你们赐婚了。虽说皇子的婚事应该等皇上亲自下旨,但是现在是战时,娘娘既是您的母后,由她做主也是一样的。”那老嬷嬷面无表情地说
安庆绪听了心中大喜,但随即就冷静下来。自己想娶乐乐是最大的心愿,但是这个毒蝎女人这么急着狗拿耗子地帮赐婚,一定是没安好心。他不禁心里本能地紧了一下。
他没说话,继续听那嬷嬷往下说。
“可是殿下,昨晚还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皇后娘娘体恤杨将军受到惊吓,吩咐太医给她熬了碗安神汤。谁知那太医也不知道是马虎大意、还是诚心要害杨将军,错把大黄当成了人参,杨将军喝了就身体受损严重,怕是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
“啊?!哪个太医?敢如此大胆害杨将军,本王定不饶恕!”安庆绪即刻火冒三丈,薅起那嬷嬷的脖领就问。
“皇后娘娘听说杨将军喝错了药,立马就下令处置那罪大恶极的太医了,已经把他打入天牢了。本来娘娘非常生气,想即刻处死他,但因为这人是晋王殿下一向信任的太医,伤害的又是晋王殿下的心上人,就说交由殿下亲自处置了。”
安庆绪都有点儿没听清楚那嬷嬷后来说的,只觉得眼前发黑,扑通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殿下,您醒了?”安庆绪睁开眼睛时,床边围满了熟悉的太监的脸。这里是自己的宫中。
“我是怎么回来的?乐乐呢?”他坐起身,问道。
“殿下,您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真叫人担心啊!”他屋里的太监主管说,“殿下,杨将军身体已经好了,随皇上出征去了,临走时给您留下一封信。”
“快拿给我!乐乐出征了?她的身体受损严重,喝错了那样的药,她精神上受的伤比身体上一定还要大,她怎么可以出征呢?哎,快给我信,你们几个,快给我准备铠甲,我也要去追她。”安庆绪一把夺过信,拆开就看。
信的确是杨啸的笔体。
“庆绪,我走了,跟皇上出征去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那么钟情于你,退了老家的婚事,一心跑回来找你,终于等到皇后娘娘为我们做主赐婚,却被你最信任的太医所害,今后再也不能做母亲了,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尤其最令我伤心的是,你得知这一消息,不是立即来到我的身边安慰我,也不是去找那太医给我报仇,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庆绪,难道说,我不能为你生育后代了,你就忘记了我们曾经的誓言?就再也不肯娶我、甚至连见我都讨厌了吗?你是嫌弃我再不是女人了吗?
我虽然不是女人了,但我的本领还在,我还是大燕国的将军。你不爱我没有关系,皇上依然器重我,我这就跟随陛下出征,建功立业去了。你好好保重吧,娶多多的能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去吧。”
落款是“爱你的乐乐”。
“乐乐,我哪里嫌弃你了?我根本没转身就走啊!我哪能嫌弃你啊?我都发誓过,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就算,就算我当了皇上,不但立即封你为皇后,还保证不立别的妃嫔,连婢女都不宠幸第二个,只守着你自己。”安庆绪自言自语着。虽然这话里连“当皇帝”之类的忌讳都说出口了,但身边的这几个太监都是最可靠的,他不背着他们。
“殿下,您先别难过,先起来吃了饭,然后穿好铠甲,去追杨将军吧。陛下他们才走了两三个时辰,您应该能追上的。”太监小声对他说。
“哎,她都这么恨我了,就算我追上她,她也未必会原谅我的。何况父皇还在场?我问你们,她弟弟杨茂呢?”他都难过得哭了。
“殿下,杨茂公子也跟着去了。”太监回答道。
“哦,对,她信上还说,怪我不去找害她的肖太医报仇。对,肖太医关进天牢了,我去找他,问他为什么害乐乐!快,给我更衣,我现在就去天牢,我要提着肖太医的人头去向乐乐请罪!”他爬起来下了地。
“殿下,肖太医已经被您下令处死了,全宫中都知道啊。”太监又说。
“他死了?我下的令?怎么可能?我当时就昏过去了,什么时候下的令?我是气他害了乐乐,可我至少也得见到他本人问个清楚。我连情况都没了解,都没问他还有没有法子治好乐乐,怎么可能立即下令杀他!”安庆绪愣愣地又坐下了。
“去,把严庄给我找来。”他吩咐道。
“回殿下,严庄将军受到牵连,被重打了50军棍,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呢。”太监说。
“50军棍?他都多大年纪了,那不等于要了他的命!谁下的令,你们该不会说也是我下的令吧?我是昏迷后说的胡话吗!”他愤怒地说道。
“回殿下,不是您。是皇上,是皇上亲自下旨,打了严庄将军。皇上器重杨将军,为杨将军出气,也是在理。”太监陪着笑地说道。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安庆绪忧心忡忡地坐在那里,他要好好想想,这当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乐乐对自己的感情那么好,怎么突然就那么绝情地给自己写信?她再不能生孩子了,可自己却不可能抛弃她,仍然要娶她。喝错了药或许还有解药能救呢,再说,就算她不能生了,大不了找个婢女之类的,生完孩子交给乐乐养着就是了。
他再次拿起乐乐的信,反复仔细地又看了好多遍。语气是乐乐的,笔迹也是乐乐的,可唯独那绝情不该是乐乐对他的。信是她写的吗?还是别人模仿她的笔体写的?也或许,是别人逼迫她写的?如果是有人逼迫,又是谁呢?胖皇后,还是安庆恩,难道,是父皇?
“来人,更衣、备马,本王要去严府,我要找严庄商量。”他吩咐道。
他简单洗漱更衣,出门刚要上马,有传令兵跑到他面前:“请晋王殿下接旨。皇上命晋王安庆绪为征西大将军,出征潼关哥舒翰亲率的大唐军队,不得有误。”
啊?让我马上出征潼关?那哥舒翰不是都中风了吗?怎么皇帝还调用他领兵?
安庆绪无奈,只有跪地接旨,直接就回军中清点兵马,来不及办自己的要紧事了。
大军行进在途中,安庆绪心绪烦乱。
乐乐,你跟着父皇出征,也不知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我那天是突然受到刺激晕倒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抬回自己的宫中去的,真的不是嫌弃你不见你。乐乐,你一定要多保重,等我打退了哥舒翰,立了功就直接去向父皇请旨,即刻迎娶你。
本来我计划得多好,尽快在你的帮助下,将父皇赶下台,彻底挫败安庆恩母子,我取代父皇登基,直接就封你做皇后。这回我等不及了,不管政局如何,我都要先娶到你,证明我对你的爱是真心的。就算你不能为我生儿育女了我也不在乎,娶到你第一件事就是先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我相信一定能治好的。
安庆绪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些,这天,突然有严庄的手下亲信追上了他,交给他一封密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