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现在是春季,但晚间的温度仍然有些低,而就在这时候,天边下起了细微的小雨,更让这样的夜晚显得有些萧瑟。叶萧凌和端木长歌躲进室内,房间内的暖气正在源源不断地为房间提供足够的热量,叶萧凌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身上那件外套上仍然还沾着一块血迹,于是把它脱下来,闻着上面的血腥味,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夏岚在走之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实际上对很多事情都了然于心的吧?只是她懂得装傻,很多事情宁肯装作不知道,这是她作为贾家千金的聪慧,也是她对自己能够处理好事情的信任。想到这里,叶萧凌觉得自己虽然很多事情都很衰,但唯独在夏岚这件事情上,他就如同是踩了狗屎运的一个傻子,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整天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晃荡晃荡的人是如何拥有这样幸运的。
端木长歌顺手从桌上的盒子拿了两包速溶咖啡,用纸杯在饮水机的热水中冲泡出来,空气中满是咖啡浓郁的香味。他递给叶萧凌一杯,而后自己喝了一口,满足地叹气道:“最近整天往外跑,日子真苦。”
叶萧凌苦笑着接过咖啡,看了看这间好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道:“人家的咖啡,你就这么随意喝了?”
“好东西大家都有份儿嘛。”端木长歌嘿嘿笑道,“这个地方的人大多都是一些老年干部,莫城上面把这些地方给他们办公,让他们领头搞点志愿者之类的事情,实际呢?他们一年到头也基本上不了几次班,你看看,这桌子上的灰尘都厚厚的一层。”
叶萧凌无奈地点点头,认同了端木长歌的说法,不过是几包速溶咖啡而已,他也没那么多傻乎乎的正义要去声张,而是继续之前的那个话题问道:“所以白鹿门十三分支是什么?”
“顾名思义,就是白鹿门内部派别。”端木长歌笑道,“这世上没有铁板一块的组织,就算是纳粹群体里,也总会有几个软弱的小白兔。白鹿门可以说是四大门派里势力最大的门派,里面争权夺利的事情怎么可能少了?十三分支,就是白鹿门里的十三个派别,当然我要跟你一一解释你估计也搞不清楚,总之你大概就可以把白鹿门理解为一个像是议会一样的组织,他们主要的领导者并不像是黑水门的掌门一样可以独揽大权。”
“所以这种议会的结构,导致了简慎被刺杀?这是一场内斗?但这种内斗跟付老有什么关系?”叶萧凌问。
端木长歌微笑问道:“内斗确实是内斗,但这种内斗,却是因为外力因素造成的。”
“什么外力。”叶萧凌沉声道。
端木长歌戏谑地看着他:“白鹿门既然是因为一群医生聚集起来的门派,而那些医生怎么可能不干自己的老本行?只不过相比较以前,他们现在因为为国家立下的功劳,他们现在已经是中华医学界的一批领导者。而付远山的医疗改革,不管他愿不愿意,最终都是要伤害到上层一群人的利益,你觉得他们为什么内斗?”
叶萧凌心里有震动,没有想到白鹿门内部的事情距离自己这么近,难怪简慎对自己好像很了解。这种了解,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做过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跟付远山之间的关系。他沉默良久,喝着温热的咖啡,尽管是速溶咖啡包冲泡,但他喝起来却依然感觉香浓,只是因为有些忧心忡忡而让这杯咖啡失去了一些味道。
“所以,他们有人是支持付老的。”叶萧凌低声道,“虽然不知道是简慎那一派还是暗堂那一派。但白鹿门内部的分歧既然来源于付老的医疗改革,那么白鹿门里,必然有跟付老志同道合的人,也有那些守着利益不肯防手的人。”
“这个我倒是可以跟你说明白一些,简慎不是你的敌人,甚至会是你的朋友。”端木长歌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子边缘,一屁股坐在上面,喝着咖啡道,“不过跟简慎为敌的那一派,你也不是不完全不了解。十三分支里,有三支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简慎是一支,而跟他们保持反对态度的那个姓氏,上木下子。”
“上木下子?”叶萧凌震惊道,“李家?七大家族?”
“没错。”端木长歌晃着腿,道,“白鹿门和四大门派的另外三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李家。李家是白鹿门十三分支里说话最有力量的分支,虽然这么多年,白鹿门内部一直有人质疑李家带着他们偏离了原本该走的道路,但毕竟李家拥有的权威,不是白鹿门任何一个分支所能匹敌的。十三分支里,有七个分支都是李家的家臣,另外五个分支,比如简慎,他们这些年也一直不怎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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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安局做完了一系列笔录之后,简慎走出室内,看着无尽深邃的天空,萧瑟的春雨落满他的肩膀。似乎是有些凉意,他把黑色毛呢风衣外套裹得紧了一些,从上往下,走下长长的几十级台阶,现如今的国安局依然被龙组全面接管,就连给他笔录的那个人,他也依然不再熟悉。无数原本在国安局里混吃混合享受那些低劣功勋的七大家族子弟大多数走得走,剩下的那些也只能本本分分做事,不敢再有一点之前的痞气。
“真是有些好笑的事儿。把国安局折腾得不像土匪山头的人,恰恰就是这个国家里最大的痞子。”简慎低声道。
这时候,有一辆黑色的雪佛莱在他身前悄无声息地停下,近光车灯穿破无数雨滴,驾驶席上正襟危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缓缓拉下车窗,看着简慎道:“上车。”
简慎没有犹豫,轻轻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席,而后汽车引擎就在轻微的声音中带动了轮胎缓缓转动,整辆车离去的时候就如同一个雨夜的幽灵。
“有没有受伤?”老人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简慎摇了摇头,只是把身上的风衣脱去,露出里面蓝色的领带、黑色的西装外套。风衣有股血腥味,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用刀杀了两个人的缘故。他把风衣扔到后座,而后握着那柄太刀,抽刀出窍。车内微弱的灯光让银亮的刀身上映出他的眼睛,这把刀是门派里最好的铁匠做出来的最后一样作品,试刀的时候,他一刀就斩断了十幅陶制防弹衣。
“李家终究是对我们动手了。”简慎轻声道,“李老太爷病重,李子儒又是个懦弱的主儿,李丰看来是忍不住了。不过暗堂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倒向李家,让我有些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老人一边开车一边道,“李家在白鹿门带头这么多年,暗堂也在他们手下做事情这么多年,就算暗堂一开始是白鹿门的组织,迟早也得归了老李家。”
“付远山那边有没有事情?”简慎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付远山倒是安全。”老人道,“我安排了家里的人手,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换班。不过李丰倒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只是派暗堂的人杀你,而不是去杀付远山。”顿了顿,老人微微眯起眼睛,“动你,好歹可以说是修行者内部的问题,在《修行者管理法案》还没有通过的时候,这种事情国家上层也无话可说。可如果李丰动用修行者去杀付远山,等于就是公然对当年协议的挑战,贾家有的是机会借题发挥,甚至现在已经接管国安局的龙组也不会再冷眼旁观。”
“疯子的一些理智。”简慎冷冷道,“当初是李老太爷和我们共同商议认为医疗改革势在必行,现在他公然控制李家,利用李家在白鹿门内部的势力反对医疗改革,就仅仅只是为了抱住他们李家在医疗行业的利益。可他根本没有想过,如果白鹿门继续以攫取医疗行业生存,恐怕迟早会迎来一个毁灭的结局,李老太爷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偏偏他这个孙子,不太孝顺。”
老人笑了笑:“不是谁都有李老太爷这种眼界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再过些日子,付远山就要按照白鹿门的规矩拜山门,以医术来要求白鹿门里的那些老人同意医疗改革,你觉得这会有多少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