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深刻地记得,极渊中那支出现在黑雾里,又瞬间隐遁于虚无中的秦朝军队。
漫天的火箭证明他们确实是存在过的物质实体,但黑暗中一无所有的状况,却又远远超出了可以理解的范围。
而且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无限幽深的极渊,在人迹罕至的神农架原始丛林,竟然也出现了——这不得不令人揣测,这两个相隔千里的地域,是否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我不得而知,目前唯一的线索,就隐藏在廖中天的书信里。
我重新把目光投注在发黄的故纸堆里,思绪随着那些奇诡复杂的文字和公式,再一次回到二十年前……
薛定谔的猫。
寥寥五个字,这就是廖中天关于离奇消失的那支军队做出的一个猜测。
“薛定谔的猫”是由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于1935年提出的有关猫生死叠加的著名思想实验,是把微观领域的量子行为扩展到宏观世界的推演。
实验是这样的:在一个盒子里有一只猫,以及少量放射性物质。之后,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将会衰变并释放出毒气杀死这只猫,同时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不会衰变而猫将活下来。
根据经典物理学,在盒子里必将发生这两个结果之一,而外部观测者只有打开盒子才能知道里面的结果。
但是在量子的世界里,当盒子处于关闭状态,整个系统则一直保持不确定性的、混沌不明的波态,即猫生死叠加。
猫到底是死是活必须在盒子打开后,外部观测者观测时,物质以粒子形式表现后才能确定。
这项实验旨在论证量子力学对微观粒子世界超乎常理的认识和理解,可这使微观不确定原理变成了宏观不确定原理,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猫既活又死违背了逻辑思维。
这里必须要认识量子行为的一个现象:观测。
微观物质有不同的存在形式,即粒子和波。通常,微观物质以波的叠加混沌态存在;一旦人的意识参与到观测行为中,它们立刻选择成为粒子。
至于意识在实验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意识的参与是怎么作用到实验中的量子的?是什么性质的作用?是一种力吗?是什么过程?
没有人知道。
而廖中天基于“薛定谔的猫”这个实验,将这个理论的应用范围从微观世界延伸到了宏观的真实世界中,并提出了他的猜测——
是他的“观测”影响了雾中军队的存在状态。
那层浓郁的大雾,就是屏蔽外界观测的“盒子”,浓雾中的军队则是那只“既死又活”的猫,他们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幻的影像?
一切,都要打开“盒子”才能知道!
然而廖中天承认,这个猜想有其无法解释的地方——那支军队并没有显现,也没有像幽灵一样无形无影,而是在留下真实的痕迹之后,又凭空消弭。
这,已经不是死猫活猫的问题了,真实和虚无的界限,在浓雾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过针对这个逻辑漏洞,廖中天还引用了另外一些科学家的猜想,尝试解决这个问题。
他在信中写道,对于“薛定谔的猫”这一理论,还有不同的科学家提出了一些猜想性的诠释,比如在一九五七年,著名的量子理论物理学家埃弗莱特就曾经提出一个“多世界诠释”。
这个理论认为两只猫都是真实的。
有一只活猫,有一只死猫,它们位于不同的世界中。
问题并不在于盒子中的放射性原子是否衰变,而在于它既衰变又不衰变。
当我们向盒子里看时,整个世界分裂成它自己的“两个版本”。
这两个版本在其余的各个方面都是全同的。
唯一的区别在于其中一个版本中,原子衰变了,猫死了;而在另一个版本中,原子没有衰变,猫还活着。
也就是说,上面说的“原子衰变了,猫死了;原子没有衰变,猫还活着”这两个世界,并不是非此即彼的,而是完全相互独立地演变下去,就像两个平行的世界一样。
廖中天引用了这个“多世界诠释”,并且延伸了想象力,猜测在真实与虚无这两个平行世界中间,存在第三个未知空间,那些消失的军队正是进入了那个空间中。
这样,那诡异的现象就可以解决了!
这就是廖中天从一个物理学家的角度,提出的关于雾中军队的猜测。
不过,廖中天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痕迹学专家,他只能对现象做出猜测,但是他依然不知道这种现象产生的来源是什么。
引发这种离奇异动的雾气从何而来?那些军队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于未知空间?那支军队的来历是什么?这一切,又跟司幽古国有什么样的关系?
不知道,至少廖中天不可能知道。
第二个离奇现象的猜想性解释,就到此为止了。
作为文科学生的我,对廖中天提出的物理解释,只能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概念性掌握,完全没办法真正的理解其深刻的内涵。
但是我没有时间多想,因为第三个问题已经接踵而至了。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雾气出现之前的那一晚,廖中天写到了肥鸡在营地外戴着鬼脸面具,跳起诡异舞蹈的场景。
在他接近那鬼脸面具的时候,他说自己看见远处的山林间,似乎有一团同样的气态物质正以同样的姿态起舞,那里也有一块面具浮在半空,冷冷地凝视着他。
两团气态物质、两块面具,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变化……
这种现象如果发生在遥控机器上,是很正常的,因为遥感控制的机械设备要做到在不同地方同步运行,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把机器换成人,这件事就变成了诡异而反常的现象。
因为人是生命体,绝大多数普通人对时间和精度的控制,要远远低于机器,更不用说是两个不同的人隔着遥远的距离,进行分毫不差的同步动作了。
除非,山岭中的气态物质,和肥鸡所变化的雾气,是同一镜像的两面。
但是,廖中天很清楚的记得,虽然气态物质的舞蹈动作几乎一致,但是两幅面具的朝向是不一样的,所以镜像理论也不成立。
针对这种违背常理的状况,廖中天给出的解释是——“量子纠缠”。
量子纠缠是粒子在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粒子组成系统中相互影响的现象,虽然粒子在空间上可能分开。
“纠缠态”是关于量子力学理论最著名的预测。它描述了两个粒子互相纠缠,一个粒子的行为将会影响另一个的状态。
当其中一颗被操作而状态发生变化,无论两个粒子之间相距如何遥远的距离,另一颗也会即刻发生相应的状态变化。
而且这个预测指出,两个粒子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可观测到的能量传递,但是无论相隔多么遥远的距离,都可以完全保持一致的同步影响——
试想一下,如果这两颗粒子相隔数光年的距离,那么我们只要影响一个粒子,那么假设另一个粒子在同时产生了反应,那是什么概念呢?
这证明光走一年的距离,粒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只要一瞬间就可以传递过去,那么这种传递的速度就是远远超越光速的!
这完全颠覆了相对论中所提到的“光速不可超越”的结论,以至于连爱因斯坦都称量子纠缠为“鬼魅似的远距作用”!
而廖中天,同样将粒子级别的微观现象,延伸到了宏观世界中,并且试图以此来解释气态物质疑似“镜像”的同步作用。
他提出,肥鸡在那一刻因为超高速的能量震荡,而被分解成了一堆纯粹的分子结构物质。所以很可能,在那一刻,另一幅鬼脸面具被影响,也发生了类似“量子纠缠”的变化,所以两边的动作是完全同步的。
这,是其中一个猜想。
不止如此,廖中天还有第二个猜测,这个猜想就是“量子相干性”!
这个理论,是廖中天在国外求学的时候,某些量子物理学家试图解释“薛定谔的猫”时,提出的理论。
这个理论猜测,在微观尺度的粒子世界进行“薛定谔的猫”实验,粒子可能在第一个空间位置上处于自旋向上的状态,而同时又在第二个空间位置上处于自旋向下的状态,而这两个状态之间的距离可以达到数十纳米——
这个距离在原子尺度上是相当遥远的!
想像这个“粒子”是个通灵大师,他在北京与昆仑山同时现身,一个他正在畅游八达岭长城,而另一个他则正爬上雪山之巅!
量子的这种“化身博士”特点,物理学上称“量子相干性”。
那两团气态物质可以保持同步,但是面具朝向不一样的问题,正好可以用这个尚在雏形的物理理论解决!
……
信中的猜想,到这里就结束了,后续的内容则是在廖中天解释之后,向那位姓王的物理学家提出帮助申诉的语句。
看完了这一封长信,我只能在心中感叹——人才啊,人才!
不,廖中天真是个大才!
随着他的解释和猜想,我脑海里的无数线索,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线完全串联了起来,那些困扰我已久的谜团,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了烟消云散的迹象。
没有怪力乱神,没有妖魔鬼怪,这个世界,依然是唯物主义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轻松感,几乎令我心神都松弛下来。
然而这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念头又突然出现,它在我心里蠢蠢欲动,开始咬噬着我的心房,令我几乎失去了心灵的安宁——
这一切的猜想,都是基于结果反推的理论,
那么,产生这一切现象的原因呢,是什么?
亘古的谜团背后,
究竟是怎样高深莫测的运行机制,
才能让事情发展到如此神乎其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