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把四周的植物群落都铺上了一层银霜。
肥鸡是活生生的人,有无数血肉骨骼组成的生命体,但是这一刻,却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分子程度给彻底分解,变成了气态的雾气,缓缓飘上了半空……
眼前发生的一幕,重重地震撼了廖中天的心灵。
极度的震惊之下,他感觉四肢几乎僵硬,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还属于他自己。
他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那个诡异的面具,就被包裹在一团雾气一样的东西里面,而且仿佛有一种极强大的魔力,吸引、**着廖中天的心神,让他舍不得移开半点目光,心里只想就这么一辈子看着它。
据廖中天在信里说,他当时意识非常清醒,但好似被一股冥冥中不可抗拒的伟力所支配,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后来,甚至还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一种痴呆患者的姿态、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张面具……
就在极度接近那鬼脸面具的时候,他却突然看见远处的山林间,似乎有一团同样的气态物质正以同样的姿态起舞,那里也有一块面具浮在半空,冷冷地凝视着他。
廖中天最后记得的,是两团气态物质、两块面具,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变化。
随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
廖中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他正躺在帐篷里,空气中传来的香味将他唤醒。
考察队的人正在帐篷外忙碌着,架着的铁锅里煮着菜叶和肉块,正随着烧开的沸水不停翻滚着。
廖中天寻找着肥鸡,却发现昨晚明明变成了气态物质的肥鸡,此时却又重新“活”了过来,正在营地里来回奔走,添柴舀水。
难道说,昨晚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
在那时,廖中天对昨晚发生的一切产生了怀疑,可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论断——他在帐篷外发现了一支抽了一半的香烟,是牡丹牌的。
牡丹在六十年代的时候,属于高级烟草,要卖几角那么贵,而且还要凭票购买,除了干部一般人买不起,所以数量不多。而整个考察队,更是只有廖中天一个人抽牡丹!
而且看烟草落在地上的痕迹,不像是被人为碾灭的,而是自己燃烧熄灭的,这就说明,昨晚廖中天自己肯定出来抽过烟!
而当廖中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再看场间的众人,就觉出不对来了——怎么说呢,虽然考察队的其他人,都忙碌不停,但是他们的动作却显得十分僵硬,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控”住了一样。
再仔细看,每个人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五官似乎凝固了。而且,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柴火噼里啪啦炸裂燃烧的声音,反常的沉寂更把场间的气氛衬托的诡异无比。
廖中天越看,就越觉得心里没底,虽然他本人是唯物主义论者,但毕竟自小生长在旧中国这样封建迷信味道浓郁的国度,这种超出常理的情况,不由得他不发虚。
但就在廖中天缓缓后退,试图从帐篷里拿出什么工具自卫的时候,营地外的状况却悄悄起了变化……
场间忙碌的众人,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远处的山岭。
与此同时,遥远的山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好似有千军万马正在深山里快速穿行!
下一刻,雾,来了!
突如其来的大雾,从遥远的山脊翻滚倾泻而来,好像海潮翻涌般极快速地将整个营地四周笼罩。
那阵大雾来得太快,只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从极远处的山脊奔腾而来,廖中天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眼前已经是一片苍茫了。
雾气缥缈,能见度降低到了几乎不可视物的程度,廖中天毕竟不是军人,只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他缺乏应对紧急情况的经验,最后只能凭借本能躲回帐篷里。
那阵号角声绵延不绝,越来越近,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山林中甚至传来了马蹄声,躲在帐篷里的廖中天能够明显感觉到正有许多“东西”接近了帐篷。
蹄声渐歇,那道号角声几乎已经是在营地外响起,但是,似乎外面的“东西”对他藏身的帐篷很感兴趣。
一道黑影投射在帐篷上,马儿的响鼻声几乎是贴在帆布上响起,甚至廖中天都感觉到一股热气隔着帆布传来。
廖中天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蜷缩在帐篷里等待。
那道高大的黑影在帐篷外盘旋了很久,但反常的是,它却没有掀开帐篷看哪怕一眼。最后,马蹄声终于离开了帐篷周边的范围。
不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什么,廖中天犹豫了半晌,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声,终于还是在马蹄声离开的一瞬间,哆嗦着拉开了帐篷——
然而就在这一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廖中天拉开了帐篷,以为自己将会看到超出想象的妖异“东西”,
但是,外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几乎是在他观察的那一刻,外面原本喧腾的号角声、马蹄声、行军声,突兀地在一瞬间完全消失,那道黑影完全没有踪迹,廖中天的视线里只有一片苍茫的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在看清楚眼前的诡异场景之后,廖中天形容,自己的脑袋在那一刻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营地外的泥土地面上,外围散落着整齐的马蹄印,而环绕帐篷的区域,又有一行马蹄印来回移动的痕迹。
这些遗存的迹象,很明显地显示出就在刚才,有一支“军队”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了营地外。
而且不止是那些突然消失的东西,连同刚才在营地中行动诡异的考察队员,所有的活物,全都消失不见了!
然而眼前空无一物的场景和复杂痕迹形成的强烈反差,深深地震撼了廖中天的心灵,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范围。
面对无法解释的现实,廖中天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最后他只能草草带了一些食物和水,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营地,逃向山外。
凭借考察队进山时留下的标志,他在险峻绵延的深山老林中跋涉了两天三夜,才从神农架原始森林中走出来,晕倒在林区边缘的伐木场外。
大雾,笼罩着一切。
大雾里,似乎也隐藏了无数的秘密。
整个考察队,除了廖中天之外的所有人,在那一次行动中尽数离奇失踪这在当时,是引起了相当大轰动的一件事。
结合廖中天所说的那支“军队”的消息,有些人不免联想到这是不是敌特的反革命秘密活动,而唯一生还的廖中天,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而且廖中天还是高级知识分子,便被诬陷为“反革命敌对势力的工贼”,彻底批倒、批臭,打成了右派,给关进了劳改农场,进行思想改造。
而这封信,就是在劳改期间,廖中天给一位姓王的科学家写的,我从信里了解到,廖中天和这位王科学家曾经有师徒之情,他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在信里,廖中天把事实的经过和自己的感受完完全全地袒露,希望这位王姓的专家能够帮他代为向中央解释,同时也申请平反。
王XX,我看着这个人的名字,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虽然他不认识我,但是我很确定我知道这个人。
这位姓王的科学家,是著名的核物理学家,我国核科学的奠基者和开拓者之一,也是“两弹一星”元勋和核心领导者。
两个物理学家的交流,除了平实的语言之外,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一系列的物理知识。而且在廖中天那样的知识分子眼中,怪力乱神或许一时间可以震骇人心,但是他依然深信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
那些我看过的复杂公式,就是廖中天试图解释,那些发生在营地外的离奇现象的有益尝试。在信的最后,廖中天对营地外发生的一切,提出了一部分符合科学的基本猜想——
首先,是那个鬼脸面具将人变作“气态物质”的过程,以及廖中天本人失去身体控制的现象。
虽然不知道产生这样离奇变化的原理是怎么样的,但是廖中天猜测,那副面具中肯定有什么装置,能够产生高速的震荡,并且通过某种能量的释放,将物质从分子结构那样微小的尺度进行分解。
震荡达到某种极高频率,构成人体的各种物质,就会因为分解效应而从固态变成“气态”,而那种不知名的能量,其作用就是维持人体结构在震荡中的完整。
这个猜想,虽然现在的科技手段还做不到,也不符合现有的科学认知,但是比起“鬼魂作祟”来说,已经是相当具备科学性的猜想了。
其次,就是那只突然出现在雾中,又离奇消失的军队!
廖中天根据当时所见的情况,结合物理学已有的理论,作出了一些有趣的猜测……
——
看到这里,我突然脑子里一震,想起极渊中那支隐藏在雾气中、向着祭坛发射漫天火箭,最后同样离奇消失的秦军!
我这时才醒悟过来——天哪,廖中天也遇上了和我一样的情况!
当时秦军的诡异状态完全震惊了我,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文科大学生,那种现象已经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围。
那么廖中天呢,这个物理学家,他给出的解释又是什么呢?
我借着昏黄的灯光继续看下去,
却没想到,
这封信中提出的猜测,
已经远远超出了“科学”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