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吱嘎……”
我推着胡说走进院子里,轮椅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整座院落之中栽满了古树,典型的明清砖瓦结构。四合院格局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
“胡哥,你的腿——”我一边慢慢踱步,一边迟疑着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嘿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胡说的声音有些苦涩:“我醒来的时候,双腿就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医生说必须要截肢才能保住性命。”
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刚刚离开祖洲的时候,胡说就已经陷入了重度的昏厥中。而且双腿遍布着深可见骨的伤痕,皮肉被海水浸泡的苍白无比,血液都好像流干了一样,他的情况在那时候就已经不容乐观了。
所以在我们流落于台湾的时候,胡说是队伍中唯一一个跟随渔船离开的人,他肯定是被那个接应我们的高级军官带回来的。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极渊之中天崩地裂,无数碎石崩飞四溅的场景,”胡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或许,我的双腿就是在那时候被碎石砸断的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转念又想起死在极渊之中的廖凡,只感觉心中一阵刀绞,他本来不应该死的,可是却因为我……
“砰——”轮椅突然撞上了门槛,沉闷的响声将我惊醒,我立刻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胡说抬进去。
里面是一个风格素雅的大厅,转过镂空的屏风,两侧的博古架映入眼帘,高低错落的格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文玩,两列圈椅相对而立,一对太师椅高居主位。
这房子,还真有些格调。
进了大厅之后,胡说便自顾自推着轮椅移到了右首的客位,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待会儿谈事情的时候,你就坐在右边的末位听着吧。”
“待会儿?”我有些诧异。
“那不然呢?人还没来齐呢!”胡说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已经让所里的人去通知了,他们待会儿就赶过来。”
我突然想起队伍里的其他人:“他们?还有哪些人?老夏和谢秋刀他们吗?”
胡说点了点头,自顾自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缓缓传出来:“东西带回来了吗?”
东西?什么东西?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茶叔交给我带回来的档案袋,便轻声答道:“恩,我带回来了!”
“唔。”胡说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他不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都开始沉默起来,大厅中只有胡说吐出的袅袅烟雾盘旋着。
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
时间慢慢过去,我们一直等待着,但一直等了很久很久,院落中却一个人都没有来,我也不好问,这种异样的沉默和枯燥,渐渐令我觉得很难受。
半晌,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胡哥,老夏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听胡说的意思,老夏和谢秋刀也都安全回来了,虽然有惊无险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倒是还真有点好奇,在被谷正文围得铁桶不漏的台湾,他们又是怎么回来的。
“哦,你说他们啊,”胡说的眼睛突然泛起一股神采:“嘿嘿,敌后武工队,你听过吧?”
我有些不明白:“怎么个意思?”
胡说告诉我,在前往接头地点的路上,谢秋刀、老夏、杜思燕还有卫青所乘坐的货车,本来的目的地竟然从台中一直到台南都有分布,结果在高速路上穿行的时候,好巧不巧撞上了侦防局的特务。
在那群猎犬的搜寻下,几人在货车狭窄空间里的隐藏完全暴露,于是立刻就引发了冲突。偏偏谢秋刀几人都是职业军人出身,连看起来文弱的杜思燕,也曾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担任的战地记者。
试问这样一群猛虎般的人物,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据说他们几人在千钧一发之间夺枪、偷袭,随后便与设卡的少量军警和特工,爆发了激烈的枪战,并且以零伤亡的战绩全歼敌方,抢劫了军火,然后沿途窜入附近的村庄获得补给。
补给完成之后,谢秋刀几人深知天罗地网般的搜捕顷刻即至,于是便商议着退路。要说他们几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异想天开地准备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杀出一条血路回去。
凭借卫青和谢秋刀出色的军事嗅觉,他们就凭借着手中的轻武器和有限的弹药,成功地突破了侦防局布下的一层层搜捕网,在台湾杀了个天翻地覆。
紧接着便昼伏夜出、日夜兼程,只不过短短三天,便赶到了最近的新竹空军基地——他们要劫持一架飞机,飞回大陆!
事实证明,他们几乎是成功的。他们在人的精神意志最为薄弱的凌晨,顺利潜入了新竹基地放置和储备电源的位置,先用简易的定时炸弹锁定了电力系统,然后在雷达和机场截击系统下埋设了炸药。
就在他们几人在战机下潜伏好了之后——“轰!”
震天动地、光火如龙,整个新竹空军基地在一瞬间陷入了瘫痪,他们抓住这短短的间隙,紧急驾驶着一架飞机,从新竹飞了出来。
喷气式战斗机在一瞬间拉到了最高速,在空军基地的拦截系统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朝着大陆的方向冲了过去!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还是人吗?
简直神乎其神!
且不说侦防局的搜捕是如何无孔不入,也不说空军基地的戒备如何森严、军用电力系统的位置是如何机密,光是他们能够赤手空拳潜入基地并且驾驶战机飞上天,就已经深深地震撼了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看着胡说脸上快意的笑容,我的心中也随之升起一股浓烈的豪情,转而却又遗憾没有机会和他们一起并肩厮杀,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怅然。
也不知道,老夏、谢秋刀、卫青还有杜思燕,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哈哈,吴疆啊,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的沉思被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我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壮硕的人影向我跑了过来!
“谢秋刀,哈哈,你们他娘的怎么就把老子扔在台湾了?要不是我福大命大,你们现在就只能给老子烧纸了!”我笑着站起身来,锤了一下谢秋刀的肩膀:“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有人呢?”
谢秋刀对着我神秘地一笑,紧接着侧开身子,老夏和杜思燕的身形便出现在门外,两人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上前用力拥抱着老夏和杜思燕,眼眶中润润的,战友重逢,又免不了一番慨叹唏嘘,客厅里半晌才静下来。
“好了,大家都坐吧,”胡说坐在轮椅上,眼神在我们几人身上环视了一圈:“高所长和卫青还没来,我们先开始理一理头绪,吴疆,说说你在台湾的遭遇。”
我便将自己在台湾如何接受“冷子”的培训,如何混进淡水湾情报基地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不过在我说到茶叔交给我一件东西,让我带给江吴的时候,老夏立刻出声打断了我:“江吴?”
我点点头,沉声道:“是的,江吴!”
我从背包里翻出那个档案袋,将它放在桌上。我的背包是防水的,所以档案袋除了有一些褶皱,并没有损毁的迹象。
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我在厦门被扣押,还是在调查部被审查的时候,都没有人来搜查过我的背包。从东海事件的避而不谈,再到私人物品的检查,调查部的人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在极力避讳着什么。
他们似乎从某些渠道得知了我所在部门的特殊性,以及我所带回的“东西”的重要性,对超出他们认知范围和接触权限的东西,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那么,到底档案袋里装着什么?
和卫青从极渊中带出来的,会是同一样物件吗?
我带着深深的疑惑,一圈一圈解开了缠绕在档案袋扣子上的细绳,我把手伸进去,首先摸到的却是一张平滑而轻薄的纸。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我的动作缓缓移动着,我把那张纸抽出来,却只见上面写满了一列列法度庄严的蝇头小楷,这好像是,一封信?
我皱着眉头,捏着手里的信笺缓缓念了出来:
“江吴同志,见信如晤。”
“前次伪总统崩逝,你来台湾了解情报的时候,我们把酒言欢,一夜大醉,距现在已经五年有余了。不知兄台近来可还安好?”
“你说你来台湾,除了情报工作,还要找一件东西,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但是后来听闻你翻遍了台湾南北,最后却一无所获,被迫渡海返回祖国。”
“临行之前你来找我时,向我提过一件东西,说它若是现世,务必要告知于你。你描述的东西,在我看来太过离奇诡秘,我搜寻数年也没有什么线索。但去年我偶然经过台湾凯达格兰族土著聚居地的时候,却意外有了发现。”
“这次来信,我想告诉老兄,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我这里有一位你们单位的小朋友,我委托他把东西带给你,希望可以对你有所帮助。”
……
这封信叙述的语言很平常,但是轻描淡写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却无比巨大——我带回来的档案袋,里面有那个神秘无比的江吴要的线索!
我缓缓放下信笺,
视线落在那个档案袋微微敞开的口子里,
秘密,就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