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白光骤然放大,我突然感觉四周的浊黄色水流一瞬间加快了无数倍,震荡的强度陡然加剧——
呼啦、哗啦啦!
海水涌动的声音突然变得不那么沉闷了,水流的速度刹那间缓和了下来。
绵长的穿越好像终于要走到尽头。但我还来不及庆幸,随即便是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抽在我身上,我整个人都滑了出去——
砰!
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跃出水面的声音,我脑中刚刚出现这样一个念头,立刻便意识到是我自己出水了!
哗啦!
强劲的水流陡然将我送入半空!
清新的空气在刹那之间灌入我的鼻腔,
光!有光!
光源映入我的瞳孔的一刹那,我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灼出眼泪。
这里是哪里?
我摇了摇头,试图使自己更加清醒。
我尽全力睁开双眼,湛蓝澄澈的天宇横挂在苍穹上,一望无涯的蓝色中点缀着片片白云,正随着轻风的拂动飘荡在高远的天空。
而我的视界中,再没有一丝一毫海岛的痕迹,细碎的浪花绵延在海平面上,天海浑然一色。
我们,我们出来了!
我们从极渊之**来了!
狂喜的心情如滔天浪涌,但我还来不及观察的更仔细,那股冲腾的力道蓦然消失,我的身形立刻从半空中狠狠砸向海中!
砰!
带着一股沉重的冲击力,我好似砸在一块钢板上一样,重新撞入海水中。
咕噜噜,气泡炸响。
我正想划动四肢浮上海面的时候,却陡然瞥见海**现的景象——水下散发着一层模糊的光晕,一片神秘的建筑物,连绵不绝地潜伏在海底。
绮丽的光芒流转在海水中,晃动的光影将底部的建筑物隐约照亮。
历经海水侵蚀仍然屹立不倒的残垣断壁,倾颓的神秘雕像被一层又一层幽绿色的寄生物爬满,风格诡谲的宫殿向下直探入黢黑的深海,向上的穹顶几乎要顶到海面。
朦胧而明润的光影中,辉煌却破败的巨石建筑群渐渐在海中显露身形。
肆无忌惮生长的海藻盘根错节爬满了每一处空间,将绵延的水下建筑裹上一层妖异的幽绿色,平添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在我看清楚水下场景的一瞬间,脑子里便是一炸——这、这不是,我曾在祖洲水域海底中,所见过的那座由水母映出的水下神塔吗?
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入岛的地方了吗?
可是我刚刚破水而出的一瞬间,所见到的明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啊,祖洲那样一座岛屿,怎么可能须臾间消失无踪?
可是更令我不解的是,这一处水底的建筑群,似乎不是虚幻的,它们有着实实在在的形体,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石质建筑中来回进出的海蛇,游荡在水底区域的各种海龟与大鱼……
难道,这里就是祖洲水下那座虚幻神塔的投射实体?
可惜的是,当时的我,已经来不及想更多了。
极度缺氧造成的窒息感已经令我几乎没有余力在水中观察,眩晕感和涌来的黑暗将我的视线渐渐地蒙住。
“呼、呼、呼……”
海水中浪涌的声音沉闷如雷,我只感觉有几道人影同我一起很缓慢地浮沉不定,最后我整个人随着翻卷的水流重新浮上了海面。
天光乍现,若有若无的海风撩动着,我的意识却渐渐陷入一片昏暗……
——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我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拉起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帷幕,幕布上散落着繁星的身影,微茫的星光交织在大海上。
“哗啦啦!”
四面海浪的声音稀里哗啦地响起,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但我不过刚刚动作了一下,立刻感觉喉咙里干涩得好似火烧。我抬起头环视着四周,却发现自己露在海面上的各处肌肤,已经布满了干涸的盐状颗粒物。
“咳咳咳……”
我挣扎着在海中翻了一个身子,整个人被冰凉刺骨的海水一激,终于彻底醒转过来,我滑动着四肢漂在海面上,发现不远处还有几个影子随着波浪起伏不定。
我振奋精神,尝试着在海中游动,却发现这里的水浮力极强,几乎不需要借助四肢便能够使人浮在水面上。
但奇怪的是,按理来说海水的盐分越高才会浮力越强,可这一片水域却不似海水,少了那种咸腥味,反而像是淡水一般有着淡淡的清甜。
**,怪了。
但我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不停在水中游动着,很快便接近了离我最近的一道影子,军绿色的服装,缠在腰间的武装带,还有清秀的面庞——是杜思燕!
“杜思燕、杜思燕……”我强忍着喉咙的干涩呼唤着她,一边用水缓缓拍打着她的脸庞,过了一会儿,杜思燕的眉毛便微微颤动着,渐渐醒转过来。
“咳咳……”
她口中喷出几口浊黄色的水流,眼神朦胧地醒了过来,她用一种很迷茫的眼神看着我,一直看了好久好久,到最后她的眼中竟溢出满满的泪水:“吴、吴疆,我们死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哭,我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渲染悲情的时候,只好勉强笑道:“你他娘才死了呢,我们活得好好的!”
“你就待在这儿别动,我去把其他人喊醒。”说完我便再次在水中游动起来,将谢秋刀、老夏、卫青几人一一叫醒,引着他们汇聚在一起。
最后是胡说,可当我游到他身边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衣物几乎已经没有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烂一样。
而更恐怖的是,胡说的双腿上密布着伤口,血液似乎早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的血肉完全被泡得发白。
“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胡说究竟怎么了,我不敢贸然喊醒他,只好拉住他的肩膀,游向队伍聚集的地方。
我们几人飘在海中,聚在一起,陪伴我们的是漫天的星光。
这一刻,无论是体力最好的谢秋刀,还是一向坚毅的老夏,甚至清冷的杜思燕,此刻面上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虚弱神色,面色好似一张白纸般苍白,我想我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胡说好像陷入了重度晕厥,面色发青,呼吸的气息已经细若游丝,我们将他围在中间,面面相觑着。
“我们,现在究竟是在哪儿?”
沉吟了半晌,我还是开口了。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在哪儿,距离海岸线有多远、是否处在某条繁忙的海洋航线上等等,我们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以计划好每一天物资的消耗,最大限度延长我们在海中生存的时间,等待救援。
在这样空旷无垠的大海中,我们没有船,没有帆,甚至连一根可供栖息和漂流的木头都没有,原本携带的装备和食物,经历过地缝中的异变之后,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更致命的是,我们缺乏和外界联络的手段,连获得后勤补给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视线逡巡在每一个人身上,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我们,不会死在这儿的。”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老夏,他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是有一种很坚定的意味:“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大海的。”
“凭什么?”在我所考虑的因素中,没有任何一项条件足以支撑我们在大海中生存,所以我很怀疑老夏是不是为了安定人心才这么说的。
老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等着吧,我们很快就能获得救援了……”
我不知道老夏的信心是从何而来,但是看他笃定的样子,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某种依仗,或许,他有和外界联络的方式?
或许,我们出来的地方其实早已注定?
直到一缕幽蓝色的光芒渐渐亮起,那个被包裹着的“东西”被卫青高高举过头顶,我好像才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我们出去的办法,就藏在这个幽蓝光芒中吗?
路,就在卫青手里,我们还没有走完那条路?
“国家对这个东西的研究,从很早就开始了,组织对它的认识已经达到了相当的深度。”老夏沙哑的声音充满了飘忽不定的感觉。
“出发之前,研究所已经跟东海基地的人约好了,要求他们在三个月内全方位、长时间的监测我们所提供的信号,只要我们出现在距离海岸线一千公里之内,就一定会有救援。”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我不再言语,开始一起等待着。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们并没有等待太久,我感觉卫青拿出那个东西还不到半个小时,我的耳中就已经听见了一阵哒哒的声音,还有海水被破开的浪声。
马达,是马达!
有一艘船正在接近我们!
是我们国家的军舰吗?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场间原本沉重的气氛也随着马达声陡地烟消云散!
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接近我们的好像是一艘渔船,这艘船看上去似乎只是一艘小型渔船,大概只有百八十吨的样子。
“突突突……”
渔船在距离我们十几米远的区域停了下来,船上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无声。它就停在那里,似乎是在观察着我们。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着老夏,发现他正皱着眉头想事情。
对峙无声无息,过了好一会儿,那艘船的舰首突然亮起了一盏灯,隐约有一个人的侧脸显现出来,紧接着便是冷峻的质询:“姓名,单位!”
老夏道:“夏红军,三零二研究所。”
“对接密码?”
“302145472!”
“嗤——”灯光熄灭,那艘渔船缓缓地飘了过来。
渔船的身躯在星光辉映下,在我们面前拉出一道深邃的暗影,舰首站着一个人,他定定地看着海里的我们,缓缓道:
“欢迎回来!”
舷梯垂入海面,那个人的声音飘散在海风里:“上来吧,我们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怎么了?”老夏问道。
那个人望向海洋深处,沉声道:“再晚,别的人就要追过来了……”
“这里,可不是我们国家的海域啊,要是被那边的军舰咬上了,我们今天可就都要被沉在水里喂鱼啦……”
随着那个人的话语,我不自觉地回头望着另外一个方向,
却发现天海相接的尽头,
似乎有好几艘大舰正排成尖锐的冲击阵列,
携着肃杀的气势,
向我们的方向劈波斩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