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原本沉重似水的气氛一刹那间从寂静转为**,整个空间中好似烈火烹油,骤然生出一股四溢的杀气。
“咻咻咻!”
箭簇破空呼啸的声音短促而刺耳。
骤然闪烁的火光箭雨,在天空中仿若火海惊涛般拉起一道亮红色的大幕,向着黑暗深处的祭坛席卷而去。
灯火绵延中,一座恢弘的塔状物在远处的黑暗中影影绰绰。
万千燃烧的箭簇割裂虚空、转瞬即至,眨眼之间便极速飙飞而至,整座神塔的轮廓在火光照映中终于清晰了一瞬!
腐朽的头骨,横陈交错的骨架,空洞无神的眼窝,咬合在一起的齿骨……尸骸,成千上万的尸骸铺在塔身上!
祭坛这是一处上古祭坛遗迹!
“哚哚哚!”
下一刻,箭矢的光芒猛然没入石塔,
黑暗虚空中飙飞狂舞的火龙,狠狠地撞上了尸骸铺叠的祭坛!
“哗啦啦!”
如林箭簇强劲的冲击力贯在祭坛塔身,无数的尸骸炸裂飙射,从倾斜的阶梯上浪潮般尽数翻滚了下来!
而那些沉积千年的腐朽骨质已经无比的干燥,霎时被漫天箭簇携带的火油溅射包裹住,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祭坛四周的尸骸便被悉数引燃!
“呼呼呼!”
尸骸随着火油猛地燃烧起来,炸裂四溅的骨架翻飞不停,铺天盖地的箭簇眨眼间笼罩了整座石塔,火光骤成燎原之势,烈火冲天而起,照的神塔四周一片通明!
原本深沉的黑暗,在这一刻蓦然被驱逐,那影影绰绰的祭坛,彻底显露在我的眼前。
火光照耀中,有一片空旷广阔的平地环绕在祭坛四周,无数形状怪异可怖的尸骸散落着,有数十米高大的鲸鱼一样的骨架,也有火车头那么大的头骨,根根竖立的肋骨、硕大锋利的獠牙,十数丈方圆、铺陈在地的蛇蜕……
这,这是一座坟场!地底异兽的坟场!
而整座祭坛,便被无数的尸骸骨架簇拥在中央!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高耸的祭坛在火光中显现出一种惨白的、似乎象征着死亡的颜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它的底座方圆有度,塔身棱角分明,越往上便越是缩小。
塔身的四周侧壁上,遍布着人首蛇身图案的浮雕,还有许多古朴而形状怪异的纹路,但隔得太远了,我穷尽目力都看不清楚细节。
最后,从我的方位看过去,有一条阶梯直通顶端,
最后楔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塔顶处的那片黑暗是如此的深厚,以至于明亮的火光都无法照清里面的景象。
那里面是什么?
“呜——”
再次响起的号角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那急促而嘹亮的声音好似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竟在这空旷的深渊中带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来了!他们要进攻了!
我心中一凛,终于意识到了这地下空间**现的号角声从何而来——秦军,是那些秦军!
我的脑海中千回百转,浮现出潮水般的黑色铁甲杀入祖洲的情景。
“啪、啪、啪……”
地面的震动声再一次传来,好似千军万马在黑暗中列阵前行。
我把目光投注在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无数执戈披甲的秦国军士,但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虚无,一片虚无。
火光在空旷辽阔的黑暗中绵延,列阵声传来的位置,正好处在光与暗交接的边缘,可是我的视界之中,那里依然是一片空无。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号角声依然清越,铁甲摩擦的声音几乎近在咫尺,可是我却什么都没看见,这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感觉一股寒意在我的心头升起。
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于这片空间之中,但是既然那铺天盖地的箭簇能够在半空中显现,甚至卷起冲天的火焰,那么就证明“他们”肯定是以实体的形式存在过的。
但是为什么我看不见?
是因为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存在了观察的对象吗?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我想起二叔曾经问过告诉我的一个故事:
设想有一个十分特别的、完全封闭的匣子,这个匣子无法被任何已知的手段探测到内部的情形。有人往匣子里放了一只猫,然后关上匣子,让别的人来判断猫是死的还是活的。
按照常识来推断,猫可能是死的,也可能是活的。但是,我们要怎样知道猫在匣子中的死活?很简单,打开看。
可是,在没有打开之前呢?谁也没办法确定。
我的二叔告诉我一个很有意思的答案——存在一个中间态,猫既不死也不活,决定猫是死是活的,是观察。
或许,原本藏身于黑暗中的秦军,便是处在既死去、又活着的状态?
他们游离在亘古不变的混沌中,我一来,他们便醒转过来,然而我一看,他们便再次归于无形?
“呜——”
号角声再一次响彻了这片空间。
“它们”正向着远处的祭坛不停移动,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地面的震动正在减弱,我能够判断出,那支军队肯定在远离我而去。
可是视线中的空无,以及感知到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真实与虚无的界限在这一刻突然消失。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我心中电光也似闪过,难不成,是那些军队的鬼魂,以为数千年前的血战尚未完结,所以依然在这里盘踞、厮杀着?
那条不停吞噬自己尾巴的蠡蛇,在这一刻也蓦然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它代表的轮回与混沌,就是这样吗?
数千年前攻入祖洲的军队重见天日,数十年前来到祖洲的影丸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甚至是那个一死一生的斋藤正野,它们好似都被一种足以扭曲时间与空间的力量所笼罩着。
从他们进入祖洲的那一刻起,无论他们是死是活,都将堕入永世无法逃离的轮回之中,生生世世,千年万年,都将永远的留在祖洲!
那么我们呢?我们进入祖洲的这一批人,会不会也永远无法逃离?
我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背后的衣衫几乎完全被汗液浸透,我咽了一口唾沫,不停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我开始思考,下一步我该做什么?怎么做?
对了,祭坛!
他们肯定是要去那座祭坛!
想通了这一点,我立刻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祭坛,火光缭绕在它的四周,塔顶是深得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虚无。
“啪—啪—啪——”
整齐划一的沉闷脚步声回响在这片空间中,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压下心中的震骇,开始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位置和范围。
跟着他们走!
我要去那座祭坛中,探清楚这里的虚实!
可是就在我想要再继续观察的时候,四周原本明亮的火光,却突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我回身一看,却发现那座祭坛顶端的黑暗,突然如同海浪般翻腾了起来,而且还如同流水一样,正在不停地往祭坛底部蔓延。
所有燃烧的火焰被那片黑暗一罩便陡然熄灭,只不过两三个呼吸之后,原本冲天的火光便完全被吞灭。
四周重新归于一片混沌。
黑暗再次笼罩着我。
我咽了一口唾沫,竭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的紧张,脑海中细细回想着祭坛陷入黑暗之前的位置,最后还是决定抹黑朝着祭坛移动。
但愿我不要撞上那些“东西”才好!
我在心里祈祷着,艰难地在黑暗中挪动步子,可我走了还没到两步,正准备仔细聆听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了。
号角声、踏步声、铠甲摩擦声……所有的声音都完全消失无踪,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艹!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最后却只能暗骂了一句。
到了这一刻,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干脆再也不去多想,硬着头皮朝着黑暗中的祭坛继续前进。
寂静中半点声息也没有,那从祭坛顶上流溢下来的黑暗,好像在顷刻间充塞了整个空间。我只感觉一股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彻骨寒意,刹那间弥漫在我的四周。
一开始我还能保持镇定,可是面对眼前突兀诡异的黑暗,脑子里不知怎地,却一下涌出来无数杂七杂八的念头。
一会儿看见浓雾中突然出现择人而噬的怪兽,一会儿眼前突然浮现出队伍中的人横尸遍地的场景,一会儿又是我被万千箭簇狠狠贯穿……
这里的环境太过诡异,以至于我的心神都似乎完全被扰乱。
本来我是小步挪移着前进的,但到了后来,我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不自觉地便朝着黑暗深处狂奔而去!
好像身后有什么极危险的怪兽追逐着我,我只能跑,不停地跑,跑到祭坛就好了!
祭坛,祭坛!
急促的呼吸声、沉重的脚步声甚至是剧烈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充斥在我的耳边,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想尽早赶到祭坛!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就在我快要完全陷入癫狂的时候,却陡然感知到前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挡在了身前!
我根本来不及止住步伐,整个人已经在惯性的带动下狠狠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砰!”
好似高速冲撞的汽车狠狠撞在钢铁墙壁上,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在我的身上爆发开来,我几乎是以失控的姿态重重栽倒在地。
额头、胸腔还有双腿都传来剧烈的痛感,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喉管处涌起一股黏稠的淤血。
“咳咳咳……”
我咳嗽着半坐在地上,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却连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四肢酸软无力,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缠绕着我。
在咳出淤血之后,过了好半晌,那股眩晕感才缓缓消退。
我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什么,便伸出颤抖的双手,在前方的位置摸索。
触手是一片坚硬的物质,
上面似乎还有隐约的纹路,
好像是阴刻?
我的手指沿着纹路缓缓移动,
但下一刻,
却陡然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