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执行力,出乎江汉的预料,同样超乎江汉预料的还有沈笙寒。
经此一役,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当然,和沈家的梁子早就结了下来,一直都只不死不休,只不过以前沈家要端着一些,不屑明面上对江汉出手,但是现在,沈笙寒也明白江汉已经有了和他对垒的资本,以后下手也断然不会客气,这样的局面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至于‘地府’,执行任务前江汉是必须回一趟鬼谷的。
有些事,他要向先生请教,他要问问先生如今的鬼谷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路面开始畅通,在交警到来之前,江汉开着千疮百孔的兰博基尼继续赶往老槐村。
途中,他打了个电话给陈砚观,让他通知剑隐把林中的尸体处理掉。虽然那些人必定大都是黑户,但毕竟是在表面上平和安定的华夏都市,江汉不希望这些江湖拼杀在社会上引发不必要的动荡打扰到普通人的生活。江汉他还给秦牧风打了个电话,让他跟星城的交管部门打声招呼,毕竟响羽射杀他的动静不小,而且有无辜者的车子受到波及,这些事,都是需要处理善后压下来,好在,只要没有死伤普通人,这些都是小事。
除此之外,江汉又一一给自己核心圈子的人打电话嘱托,祝福他们这段时间万事小心,尤其是剑隐那边,务必要保证郑思思和郑良一家人的安全。
如今的江汉早就不是当年随着江河第闯荡江湖的方外之人,赤条条了无牵挂,随着他涉足都市愈深,身边的羁绊牵挂也就越多,这也意味着他的软肋越来越多!
亲人,兄弟,朋友,一一列举,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在也不是那个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小泥鳅,他必须要为这些人考虑。
现在想来,他自以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敲断了沈傲天的双腿,或许真的有些鲁莽了。
不过开工没有回头箭,好在江汉也并不后悔,若非如此,他还真就看不出沈笙寒究竟有多少斤两,到底有多恐怖!
回到老槐村,已经是深夜。
其实江汉很想去莫惊鸿的破屋看看,或许莫惊鸿在那,或许那个早就超脱物外的恐怖老头能给他一些中肯的提点,但江汉知道,那个老头已经走了。
年前刚回来的时候江文轩就告诉过他,莫惊鸿走了,江汉亲自去看了,的确走了,后来年后又去了一趟,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莫老头和行癫一样,方外之人,行踪不定,除非他们自己出现,否则外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们。
就像当初莫惊鸿这一身褴褛潜居老槐十数载,除了知情的黄牛外,又有谁知道他是名震江湖的剑圣?
天下之大,藏一个人多容易啊。
更深露重,月光下的藤椅上,江文轩躺在自家院子,看着江汉把车子开了进来。
“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下车后的江汉看见江文轩有些意外,往常,只有爷爷老黄牛才会这样在院子里等他。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儿?”
那是通教寺外白杨林中被响羽所伤,江汉做了简单的遮掩易容,夫人没看出来,秦牧风没看出来,但即便在深夜,江文轩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
江汉动容。
“爸,我……”
“去燕京了?”江文轩打断了江汉的话。
“嗯。”江汉点头。
“见到你妈了?”
“见到了。”
“她还好么?”
江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反应和昨天他的外婆如出一辙。
江文轩没再问,点了点头道:“那就是还好。”
“能醒就好,终归我们一家人还有机会能团聚。”
看了一眼江汉,江文轩从藤椅上起来,走到江汉面前。
“伤你的人都死绝了么?”
江汉目光微凛,点头。
“出手的人都死了,但……”
“你小看了沈笙寒。”
江文轩突如其来的话语瞬间戳中了江汉的软肋。
江汉抿着嘴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江文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江文轩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做不到像老爷子那样折翼育雏鹰,因为这些年我愧对你,但是我也知道,践行远比说教更有益!”
“之所以不告诉你,那是希望你能自己看穿,我是如此,牧风亦是如此,甚至连老爷子当初在这件事上也并没有多言语,你低估了沈笙寒,相应的,沈笙寒也低估了我们。”
“他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伺时如狼,环时如虎,虎狼环伺间动若毒蛇!”
“没人知道他的底线在哪,亦或者他从来没有底线,必要的时候,任何人他都可以捅上一刀,以前我们不懂,现在我们不说,但都记在心里。”
“你用他的儿子试探他,这点我们都理解,但是你高估了自己手里掌握的那些东西,他善隐忍,但从来都不妥协,这一点你并不清楚。”
听着耳侧父亲的谆谆教诲,泪水顺着江汉的脸颊滑落。
这是江汉第一次在江文轩面前落泪。
这样的场景,父亲教育儿子,儿子老实听着点头称是,寻常父子家庭平常事,江汉却足足等了二十四年!
以前,除了江河第,没人教他应该怎么做人怎么做事,更多的,江汉都是在别人一拳头一巴掌的蹂躏中去摸索吸取教训。
江汉是个喜欢斤斤计较喜欢记仇的贱人,他为什么会贱?他为什么会斤斤计较?他为什么会记仇?
还不是因为以前被人欺负的太多了,他必须时刻想着怎么保护自己。
他能敏感的察觉到别人对他的敌意,同样的他也能非常迅速的识别别人真心的善意。
最近有句话很火,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江汉认为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应该是,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也最能识别别人的恶意。
江汉自己,便是如此!
江文轩伸手帮江汉抹去脸上的泪水,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谁让你姓江,谁让你是我和你妈的儿子呢!”
江文轩灼灼的看着江汉,又道:“不过你已经做的很好,老爷子,我,还有你妈,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江汉身躯猛地一震,目光也变得烧灼炽烈。
肩上是江文轩炽热的大手,其实手不大,但那时他爹。
在江文轩那句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出口时,江汉只觉得自己的中二魂在燃烧!
江汉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但是这一刻,他竟然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原来,再懂事再早熟再理智的孩子,也希望能听到父母的称赞!
这一夜,江汉睡得很安稳。
从小到大,自江汉记事起,最安稳的一次。
因为江文轩一夜没有进屋,在院子里藤椅上坐了一夜。
父亲和爷爷,终归还是有区别。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江文轩睁开眼,脸上全无惺忪。
他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咧嘴笑了,边笑边道:“爹,谢谢您替我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那一瞬的芳华,仿似冰雪消融的春华,若是有人看见,又不知有多少少女少妇要误了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