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经被马上到来的惊险比赛炒热气氛,到处是迫不及待参观生死时速的游客,车迷摇动旗子呼呼啦啦涌过,魏皎目送了几波观众兴奋跑出酒店,才慢悠悠踱回房间。
房间在五楼,站在窗边能眺望到起点处密密麻麻的候场车手,指示灯一亮,几十个黑点齐刷刷飞驰而出,两秒的工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电视直播的高速摄像头下感受不到这样真实的速度。看着他们,魏皎油然生出一种艳羡,能将生死押在一场奖金并不算丰厚的竞赛上,他们的人生一定很纯粹。
心无旁骛地专注于一件事,对魏皎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即便是高三,睡眠以外九成时间都给了学习,她的精神也控制不住地飘到其他事上。她写了一个非公开的rss应用,聚合了所有江暮的信息,不需要时刻泡在网上也能掌握他大部分动态。情人节凌阳带她午夜零点翻墙出校,两个人租船夜枕星河,收到通讯公司的短信提醒才知道无意中划出了市。罗承推荐了游戏,她就磨凌阳周末带她偷跑到网吧玩。
她喜欢三心二意,这给她一种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错觉。明知是错觉,但乐此不疲。
解说夹带大舌音的英语听得魏皎频频走神,赛事进程也看得她一头雾水,镜头在不同车手和视角中切换,但来回来去也就是骑车、骑车、骑车,她看不出什么门道,没多久就掏出笔记本写剧本大纲。
天刚阴下来时,她还没察觉,半晌才觉得屏幕光越发刺眼,抬头就见外面乌云压天了。几乎是望天的同时,雨点就密集地打在窗玻璃上,魏皎打了个哈欠,也不打算开灯,往下挪挪身子,准备伴着雨声打个盹,电视里的解说声音越来越激动,有几声是嚷出来的,她觉得吵,反正也看不懂,干脆关掉直播。眼睛飘回电视的瞬间,她愣住了。
屏幕里显示的是直升机俯拍画面,倒在地上的车手捂着臂膀面目狰狞,工作人员急匆匆奔向他,仔细辨别了下,她才听明白状况,这场雨没被预报到,阴天之后,有车手降速,但也有人赌命趁机超车,结果突降大雨摔了出去。
右下角一行字闪了闪,解说顿了下,嚷道:“43号有状况!”画面紧跟着切过去,魏皎认出了是贺沁,他身体已经离车,双手死死抓把,两脚贴在地面被车带着擦行。她秉着呼吸,解说也安静得一言不发,静待事态发展,漫长的两分钟过去,车速一点点放慢下来,贺沁往后望了眼,紧接着趁没有车来把摩托推到路边,随行的救援车见状停下来,下来几个人围了上去。
“喔!漂亮的救车!我们来回顾一下刚才的事故……”
贺沁回酒店时,魏皎已经关了电视。他换了常服,看不出什么,只是拧矿泉水瓶时眉头紧了下。
晚饭后老高过来敲门,贺沁在门外和他聊了会,回来时手里拿着药。魏皎瞥了一眼,问:“你不后怕吗?”
“你看见了?”事故是赛程后半截发生的,他没想到魏皎有耐心看到那个时候,伸出手腕,他说:“抻了一下,你体谅我的话,就来我上面。”
“我没那个心情。”
“你担心我?”rousんuщu(肉書屋).xγz
魏皎摇摇头,恍然意识到太冷漠,又点点头,这下就成了虚伪,一时间摇头点头、点头摇头的,神经质得很。
“哎。”街道上还在喧腾,她靠在窗户上,轻声说:“感觉很奇怪。这个岛就像另一个世界,最重要的性命在这是最不重要的。我有很多投入精力心力的人和事,哪一样都不深入,在这里我感觉我面目很模糊,或者说很混乱,很没底气,很虚。”
受伤的那个车手,赛后采访他妻子或是恋人红着眼睛扶着他的肩,两人的一个对视,能让人看得出深深的情感联结。魏皎看到那一幕,鬼使神差地想象了江暮的死亡,之所以是江暮,说因为那是她最执着的人,她预感那于她会是惨痛的打击,但生活还会继续,她不会性情大变,也不会远离沈时元、罗承、b大这些与江暮有关的一切。
她话说得悬乎,但贺沁听懂了。
“专注一个领域发展,守着一个人厮守,用心经营一个家庭,都是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类不用解释的正确。活得漂亮、体面,是文明社会的正确。你不是追求正确的人。”
餐车还没收,点的红酒只有贺沁喝过,高脚杯只有一只,他在自己用过的杯子里倒了些红浆,递给魏皎。
“明年我不会再来了,我很‘幸运’,第一场就收获了死亡体验,你问我不后怕吗,不,上场前怕,但出事那一刻我既平静又欣喜,我来的目的达到了,达到之后对这一切甚至对摩托都兴致缺缺,所以现在这座岛上,最让我有兴致的是你,喝点酒,跟我做爱吧。”
魏皎想,为什么她对贺沁那么没感觉,为什么偏偏是最没感觉的他让她倍感轻松,她原来以为是因为他们之间没真心,经过昨晚的触动和今早的不舍,似乎不能如此断定了。
贺沁出事时她心揪紧了,但也只是揪紧了。
她接过酒杯徐徐尽饮,脸很快温热起来,心跳加速。她把他推倒在床,坐到他身上,去解他的裤子。
贺沁啊,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她觉得此时此刻是爱他的,不喜欢,不想独占,不想和他天长地久,但是她可有可无的一个爱人。
他们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