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下的脉搏跳动很是轻缓,可是一起一伏,都能感觉到。
回想起回京这两天,他总是一直在担心担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慕云歌就会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夜里睡着,他也总是会醒来,醒来之后,一定要把手放在慕云歌的鼻子下,确定她还在呼吸,自己才能睡着。各种煎熬苦楚,总算是熬到了头!
魏时含着眼泪笑了,失而复得,让他更加坚信,没有慕云歌,他压根儿等不到明天的太阳……
道真先生解开缠绕大家的麻线,所有人都扑在慕云歌的小榻边,争先恐后的去确定她是否真的活了过来。
随后,大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几个女人捂住嘴巴,一扭头就激动的抱在了一起。
男人们稍稍沉稳一些,却也不自觉的伸手握着彼此的手,感觉着从对方掌心传递过来的力量,泪中带笑,纷纷祝贺。
道真先生收起神坛上的东西,见状也跟着笑了,眉眼弯弯的道真先生看起来颇有仙气,经过这一场以命换命,东魏权利巅峰的人们谁又会不对他另眼相看?道真先生咳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下哭泣拥抱,扭头敬重的看向他。
道真先生将慕云歌脚边的何首乌连盆端起,交到魏时手上:“从今以后,这盆何首乌是你们皇后娘娘的生气,务必要小心照看。我看这殿后有一株大槐树,就在槐树附近种下这块何首乌,找专人照看,绝不能让它枯萎死掉。”
魏时知道这东西的要紧,将东西紧紧抱在怀中,才畅快的笑出声来:“先生放心,这东西朕会当成她的命来看护。”
道真先生嘿嘿一笑,瞧见了刚刚魏时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子,意外的顺眼。
他拍拍魏时的肩膀:“也不用小心看护,它能活四十年。时时去浇点水,就没事了。”
魏时点了点头,心中却不愿意如此冒险,嘴上答应了,一转身,就命令和顺公公:“去御花园里找最好的花匠,从今以后,专门留在中宫打点这何首乌。”
道真先生知道劝不动他,也懒得劝,自顾自的转身,将慕云歌捧在手心里的狗尾巴草也取了下来,交给梅少卿:“这狗尾巴草交给你,和着糯米,用无根之水蒸一碗糯米饭给她吃下。记住,不要让烟火走到了饭里,否则就不灵了。”
梅少卿是医者,对如何做到这一点最是精通,他这人倒也选得合适。
只要是能救慕云歌的命,梅少卿哪里会嫌辛苦,接了狗尾巴草,转身就跑了,看方向,是去了中宫的小厨房。
云娆和慕之召夫妇、陆令萱围着慕云歌,云娆谨慎,想起当初道真先生说的话,又觉得有些后怕担心:“道真,你不是说,阵法只要七个人,每个人最多只能过五年的寿命给云歌吗?我们可是有八个人,不要紧吗?”
“天命自有定数,当然要紧!”道真先生忍不住瞪眼,哼哼了两声:“你以为我折腾这些是白折腾的吗?我告诉你们,大家的寿命可都是有命轨,哦,就是你们说的生死簿,在生死簿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谁多了少了,上面知道得一清二楚。咱们以命换命,所以是逆天之术,目的就是为了瞒天过海。一个人突然少了几年寿命,生死簿上就会有反应,更何况你们这么多人一下子少了寿命,那就是要掀起轩然大波的事情。”
“那现在呢……”云娆不耐烦听他那些大道理,可也耐着性子听了,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忙问。
道真先生得意的笑了:“所以啊,我就想了个法子。岩髓精这东西是无上神物,三天前,你们每个人喝了一滴岩髓精,算起来,大概会增加几年的寿命。而寿命也不是一下子就会延长的,在这个期限内,正好换命给你们皇后娘娘。这样,生死簿上还来不及完全反应出来时,寿命的增加和减少已经彻底完成,等延长寿命的时限一到,咱们的逆天之法也已经做完,而在生死簿上,什么都没改变,自然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就好像从杯子里倒水,一边倒水进去,一边将水倒出来,只要两边均衡,杯子里的水还是一样多的。”慕之召听明白了,给肖氏打了个比方解释。
道真先生笑道:“就是这个理儿。”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最重要的是,慕云歌已彻底死过一次,她的命轨已经停止转动,再也不会为神为鬼所注意。
其实,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法子,他完全可以为慕云歌多换一些命,但道真先生不想如实告诉他们。若超过限制,他们其中必有夭折,而他也会背负上因果,最终落得不得善终的下场。
他跟这位年轻的皇后娘娘说过话,听过她对以命换命的做法的态度,明白她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若是有人要因此丧命,她也未必会愿意这样做。有些事情,不提,反而对大家而言更为轻松。
所有人得了他肯定的答案,知道慕云歌从此是真的活过来了,都喜极而泣。
魏时将何首乌交给和顺公公,抱着慕云歌回到主殿中,听着怀里的人细细的呼吸声,感受到她的心脏在跳动,幸福得难以言表。
道真先生随着魏时到了内殿,等他安置好慕云歌,心中有些话想单独跟他明说。
“道真先生不方便告诉外人?”魏时很是通透,一下就看破了道真先生的疑惑。
道真先生点了点头:“是。陛下可知,以命换命是逆天禁术,一旦流传出去,便会给两位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而我,也会受到惩罚。”
“你想让朕做什么?”魏时心口一紧。
道真先生摇了摇头:“我是修行之人,杀戮的事情也做不出来,这里有忘川水,喝过之后,前尘尽忘,你让这些天在场的人喝下,我便不再追究。自此,我会离开东魏,永不回转。另外,在东魏国土上,散布着很多像我这样的修行之人,望你善待他们。”
魏时握紧瓶中的忘川水,缓缓点了点头。
道真先生这才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外殿,那里,累了几天的人们都已经入梦,在快乐幸福的梦中等待慕云歌醒来。
他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云娆,不管她信与不信,有些东西深埋在心间。
魏时注意到他的眼波,低声问:“先生这就要走了吗?不跟他们道别吗?”
“相见就是有缘,但分别必定无缘。既然无缘,不必徒增烦恼了。”道真先生收起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带的,除了怀里的岩髓精,他本就两手空空。
魏时亲自送他离宫,望着道真先生在黑夜中渐渐消失,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总算缓缓坠地。他的云歌,他留下了,今夜道真先生告诉他的所有话,他都会深埋在心底,永不向外人提起。
那些沉重的包袱,就由他一个人来背负吧!
这一生,他只要他的小坏蛋快乐、平安,其他的,不重要!
魏时转身回中宫,握紧手中的忘川水,眸光渐渐凝重,到了宫门前,他终于做了最重要的决定。
“去煮些梅子甜汤来。”一进宫门,魏时便吩咐佩青:“让御膳房的人多做一些,朕要宴请中宫上下所有人等。”
佩青应了,转身去了御膳房。
和顺公公将何首乌端到花房,让花房里手艺最好的工匠照管好,洗净了双手回到中宫,魏时便又让他出宫一趟,去传信裴永图,召唤他即刻进宫。
等裴永图从宫外回来时,魏时刚从御膳房出来,宫婢们端着梅子甜汤跟在他身后,往中宫正殿走去。
将沉睡的人们一一唤醒,魏时将这些天知道慕云歌病重的人都一一叫到了殿内。好在慕云歌先前就做了保密工作,倒也不算很多,中宫的大殿内坐满时,就没有别人再来了。
魏时吩咐宫婢们将甜汤送到大家手上,自己也端了一碗,才说:“这些时日大家辛苦,如今皇后娘娘转危为安,朕心甚慰。如此喜事本该饮酒,可大家损耗已是极多,道真先生嘱咐过,这段时间内要忌酒,只能作罢。朕命御膳房做了甜汤,大家以此饮品代替,共贺娘娘重获新生!朕先干为敬!”
说完,他抬起手腕,将碗中甜汤一饮而尽。
他说话间,裴永图一直在觑着他的眼色,他进宫时就觉得忐忑不安,生怕这是一场鸿门宴。毕竟,对于这件事,他知道得太多……
看到魏时喝光了碗中的甜汤,将空碗亮给大家看,魏时身边的慕之召、肖氏云娆等人都毫不起疑的喝了这碗甜汤,裴永图才放下了心,也将这汤喝了。
放下碗,甜甜酸酸的梅子汤在嘴里回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他才松了口气。
同他一样,这宫中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魏时无缘无故赐下汤药,她们都会心生恐惧不安,可又不得不照办。然而,喝下之后,大家都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
诸人喝了甜汤,魏时也没闲心多说,只说新年期间不理朝政,这些天守着慕云歌的宫女内监都休沐五天,让大家各自歇息,便进去看慕云歌了。人们从宫中散去,一觉醒来,关于皇后娘娘生病的事情,竟完全没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