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先生心里有了主意,整个人都飘飘欲仙起来,为自己这个绝妙的法子而自豪。
他上前一步,拍拍魏时的肩膀:“好了,哭也哭够了,现在让我来看看。”
魏时站起身,目光仍旧有些摇曳,不知身在何处。不过,他显然还是听懂了道真先生的话,给道真先生让出了一个位置。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不曾离开过慕云歌的脸。
道真先生看过了慕云歌现在的状态,又点了点屋子里的人,总算松了口气,不过仍然是觉得肉痛。他拿着玉瓶子,一咬牙,一狠心,终于说:“八个就八个吧!不过待会儿,所有人要听我指挥。”
大家都答应下来,道真先生示意魏时抱好慕云歌,从寝殿内走出,穿过中宫,来到较为偏僻幽静一些的北殿。
道真先生指挥着丫头们,很快在北殿搭起一座教坛,将北殿里的小榻搬了出来,安置在北殿的空地上。他弄完了这些,吩咐魏时将慕云歌放在小榻,头朝北,脚朝南安置好,在慕云歌的周围摆上烛台,一根麻线栓住慕云歌的左手小指,绕过头发,缠上右手。
魏时直到此时此刻,才真的信了道真先生是真的有办法,暗淡的眸子被烛火也点燃了,他握住慕云歌的手,紧张而激动的连连亲吻她。
“云歌,你会好的,你一定会醒来!”她没有欺骗自己,只是短暂的睡了!
这一刻,他心存感激,对今日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暗怀感恩。四十年,虽然不长,但他能偷得四十年,足够了!
到那时,岁月斑驳,他会用尽全力,将一切安顿好,随她而去!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他都会陪着他,绝不松开她的手。
一生怎够?他要云歌的生生世世!
道真先生知道此刻大家的感觉,最珍贵的就是失而复得的,今日之后,他敢保证魏时绝不会再计较他那一点小谎言。他等大家稍稍平复了一些,才说:“既然如此,我就开始设法了。开坛期间,任何人不得靠近神坛一步,陛下,你最好提前布防,三天之内,不理朝政,不见百官,不受朝见。我要绝对的清净!“
这个好办,魏时当即吩咐王翦,将中宫上下围起,又让佩莲、佩青两人负责三天中的宫禁示意,和顺公公负责三天内的对外示意。
办妥这些,整个中宫已然成铁桶一座,谁也进不来。
道真先生检查了一番,总算满意,正式走到安置慕云歌的小榻前,指挥自愿献出寿命的八个人围拢坐好。
按照血缘亲近关系,云娆是这次换命的重头戏,她最靠近慕云歌。其次是魏时,他是慕云歌的夫君,两人早就合二为一,真正牵连深厚。然后便是肖氏和慕之召。紧邻肖氏的是陆令萱和佩英,梅少卿和蔺居正则靠着慕之召。八人盘膝坐下,正好是一个圈,将慕云歌安睡的小榻包围在中间。
道真先生等大家都就坐,立即兴奋的摩拳擦掌,生为一个予术师,有生之年能操纵以命换命这样的大术法,他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他将慕云歌右手上捆绑的麻线拉起,长长的线,粗糙的质感,他小心翼翼的将麻线捆绑到云娆的右手小指,依次是魏时的右手,然后逐一捆绑到肖氏等人的右手小指上。麻线饶了一圈,最后回到慕云歌的左手边,跟她左手小指上的线头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圆圈。
魏时轻轻抖动右手的麻线,这根线,将他和慕云歌捆绑在一起,仿佛生命也捆绑在了一起,前所未有的心安。
直到这一刻,魏时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在恐惧着,害怕着会失去慕云歌!
他嘴角微勾,抬起左手握住慕云歌冰冷的手,暖暖笑意肆无忌惮的绽开!
他身边的云娆也很是喜悦,这个坚强到极点的女人此刻卸下了一切防备,抚摸心爱女儿的脸庞,眸光点点,已是汪洋一片。
她很喜悦,容子鸿唯一的血脉,终于能够保住了……
道真先生准备就绪,走到设在小榻前面的神坛上,那里摆着的只有他早些时候要的夜明砂,何首乌,岩髓精,还有几个铜钱,几根狗尾巴草,一叠白纸和半碗朱砂而已。他拿起铜钱握在掌中,闭了闭眼睛,口中默念,很快,浮躁的心就安宁了下来。
他摊开手掌,铜钱在手中打转,他默念了几句,忽然往神坛上一丢。
说来也怪,明明神坛上什么都没有,那八枚铜钱竟直挺挺的立着,并不倒下。
道真先生见状,便笑道:“天命可喜,看来,皇后娘娘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说完,他拿起狗尾巴草,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手指围绕,狗尾巴草已拼成了一个人形。道真先生拿着这草走到慕云歌身边,将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将狗尾巴草扎成的小人放在她的手里,让慕云歌握好。
其他人都睁眼看着,带着欣喜和期盼,煎熬又幸福的等待着……
道真先生做好这些,转头见他们都在眼巴巴的看着,立即绷起脸,凝重的吼了一嗓子:“还看什么,都给我闭上眼睛!”
大家都是一呆,随即,魏时第一个不情不愿的闭上了眼睛,只是仍不肯松开握着慕云歌的手。
道真先生这才满意,他走到神坛边,拿起一张白纸,用朱砂写上慕云歌确切的生辰八字,然后,将白纸折叠成一颗心的模样,将折叠好的白纸搁在慕云歌的眉心。
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在何首乌上同样写好慕云歌的生辰八字,在花盆的土壤里放下夜明砂,最后,将何首乌放到花盆里,搁在慕云歌的脚边,才回到神坛边。
肉痛了再肉痛,道真先生拿起桌上的小玉瓶,用小筷子挑起一滴,走到云娆身边,点了点她的额头:“张嘴。”
云娆依言张开嘴巴,道真先生手腕一抖,将一滴岩髓精滴到了云娆的嘴巴里:“咽下去。”
岩髓精冰凉,质感如水,却带了股异象,没等他说,云娆就下意识的吞了。
道真先生撇了撇嘴:“鬼丫头,倒也知道什么是宝物。”岩髓精啊,一滴就能为凡人延年益寿,真是便宜他们了。
说归说,手下不停,很快,魏时等都吃了一滴岩髓精。
道真先生喂完蔺居正,回到慕云歌身边,掰开她的嘴巴,也往她的嘴里滴了一滴。随后,他将瓶子收到怀里,看看分量,还剩不少,他立即露出了一丝笑容。还好还好,入药是够了,恐怕还能弄出点极品来,想想,道真先生就觉得满足,做起事情来也更有精神!
佩青端来温水,道真先生便就着铜盆洗净了双手,用绢布擦干,在神坛后的蒲团上盘膝而坐。
模糊不清的言辞不断从他嘴角涌出,魏时等人竖起耳朵听,却什么也听不懂,只能焦灼的等待着。
大家都闭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好久,好久,直到排在第一个的云娆讶异的惊呼一声:“嗯?”
随着她的这一声惊呼,她感觉到自己捆绑着麻线的右手小指被一股力量牵动,轻缓的抖了一下。然后,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这一根麻线,缓缓的离开了自己。
佩青等一帮守在外间的丫头们趴着脑袋,从大殿后的窗户里偷偷张望,清晰的看见,月光之下,那根系着云娆和慕云歌的麻线,正是一阵阵的散发出银色如月光般的光辉……
随即,魏时也感觉到了手指被牵动,他的那根麻线,也亮了起来!
渐渐的,所有人手中的麻线都点亮了,光芒重新汇集到慕云歌的左手,顺着左手的线涌上头顶,就此隐没在她的发际里。
整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大家一动不动,一步也不曾挪动过。
到第四天天色暗下时,那根围绕着大家的麻线上的光辉一点点的黯淡、消失,然后,慕云歌眉心的白纸桃心渐渐的亮了起来,到了最后,竟漂浮在她的头顶。道真先生终于结束了三天不曾断裂的吟唱,用最快的速度走过来,一把抓住漂浮的白纸,反手一巴掌,轻轻拍在慕云歌的眉心。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白纸上的光亮瞬间涌入她的眉心,白纸迅速黯淡下去。
道真先生拿开手,那白纸散落回原来的样子,缓缓飘到地上。
光亮消失后,慕云歌握在手中的狗尾巴草竟仿佛活了过来,小人软塌塌的手脚伸开了,像是睡醒的孩子,精神抖擞的等待着新的一天。
而同时,在慕云歌的脚底下,那枚何首乌扎根在土壤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生根,发芽,成长,转眼间就长出了新叶。
道真先生见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唤醒了闭了三天眼睛、却压根无法入眠的诸人:“好了,睁开眼睛吧!”
所有人依言睁开眼睛,顾不得揉一揉僵硬的肩膀和手腕,松一松气,立即齐刷刷的看向慕云歌。
说也来怪,慕云歌仍旧是沉睡不醒,但大家分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属于活人的气息。
魏时伸手一探,在那只皓白而消瘦的手腕上,他分明感觉到了久违的脉搏跳动!
补更12月31日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