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天色渐晚。
    一旁操场上空已经隐约起了点雾,原先散落在校区各处的人也在往这里汇聚。
    那是篝火晚会即将开始的讯号。
    ......
    谢迟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指针指向十二的那刻,裁判的哨声也准时响起。
    后半场比赛结束。
    观众们发出纷纷涌出球场。
    她看了眼下边的球场,俞杨被人拉去合照,紧跟着她也被叶子鱼拉了起来。
    “走吧,我们先去操场等他。”
    “哦,嗯。”
    谢迟应着,收拾好东西,抬眸瞥了眼已经走到前边去的叶子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下半场比赛开始后,她就有些闷闷不乐。
    一路无话。
    直到离开球场后,叶子鱼才像是突然爆发一样,郁闷道:
    “你说我就出去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林神怎么就能被篮球砸去医务室了呢?!”
    她停了下,又想起什么,疑惑道:
    “而且你当时怎么都不上去啊?我当时就看见旁边站着个脸上着红色胎记的人,俩个人还很亲密的样子,你——唔!?”
    她话未说完,便被谢迟慌忙捂住了嘴。
    “就,就那啥,那个女生是他同班同学吧?”
    她讪笑着放手,说罢,生怕叶子鱼不相信,便又紧跟着自我肯定:“嗯,是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可是他们看起来很亲密......”
    叶子鱼疑惑地看她,还没说话,又被谢迟打断,“而且,而且那个啥——
    她嗫嚅半天,终于在看见一边的计分板时一拍脑门。
    “要不是林牧洵突然进医务室,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的赢下比赛不是么?”
    好在这话终于起了点作用。
    叶子鱼脸上仍有狐疑的神色,却总算是将注意力从林牧洵身上移了出来。
    “比赛啊,”她想起俞杨在下半场时的那低气压,叹了声气,“总觉得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诶?不是,有替补么?”
    谢迟见她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林牧洵身上后,便松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心中却在思索着林牧洵会不会暴露的事。
    直到脸颊那突如其来地传来了阵钝痛。
    她脚步一顿,眼前也浮现出叶子鱼有些无奈的脸。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了。”
    ——?
    谢迟不解蹙眉。
    “你真的不知道吗?对俞杨那家伙来说,比起比赛,堂堂正正的和林牧洵比上一场才是他最想要的吧。”
    说罢,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揉她的长发,将那里揉成乱糟糟的一团,“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他的事情啊?”
    “......”
    谢迟没应,只是扒拉开她的手,半响后才轻声回了句,“我有在认真考虑。”
    “所以?”
    “还在考虑。”
    考虑怎么说清楚,她是真的不喜欢他。
    想到俞杨那倔强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那又隐隐作痛起来。
    *
    另一边。
    医务室里。
    消毒药水刺鼻的味道在鼻腔中弥漫。
    “疼么?要是疼的话我可以稍微轻一点的哦。”
    林牧黎笑着说了句,手上动作的力度却不减。
    吸饱了医用酒精的棉球整个按压在伤口上,就像在往伤口上涂抹辣椒水一样,足够让人疼的龇牙咧嘴。
    可病床上的林牧洵却连头都不曾蹙一下,只是注视着她,目光深沉,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林牧黎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于是她死死攥住了手上的棉球。
    直到那伤口附近的肌肉再一次绷紧,他好看的眉峰也微微耸起时,她才放开手,从喉间溢出声快慰的笑。
    “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她看进那双也在凝视着她的琥珀色眼睛,“你会对小谢迟露出这种表情吗?”
    “......”
    他没说话,颈部的线条紧绷着,隐隐能看见血管的颜色,像是在压抑什么般。
    片刻后,空气中微沉的呼吸声才终于停了。
    他软下神情,哑声问:“为什么要拿篮球砸她?”
    “怎么?心疼了?”
    林牧黎笑着看了眼他,随手将已经用过的医用棉签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
    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她也转眸欺近,几乎抵在他的额前,道:
    “之前不是说小谢迟已经长大,要离远些了吗?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凑上去呢?嗯?”
    她单边挑眉,黑眸沉沉,偏偏嘴角又噙着抹笑,说话时呼吸声都扑洒在他的脸上。
    冰冷,阴暗,令人不适。
    他眉头蹙得更紧,却仍是生生按下厌恶,凑前一步,迎着她的目光道:“我会离开,但你也答应过从她身边离开,不是吗?”
    “......”
    林牧黎没回答,只是看着他,像是审视,又像是一种逼迫。
    “……只是想试试篮球,不小心失手了而已,干嘛那么凶?”
    直到发觉无法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看出更多的情绪后,她才嗔笑一声,缓缓退开。
    也就是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声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
    林牧黎猛然回头,视线中也出现一道穿着校服的娇小身影。
    “对,对不起...我进来帮人拿药...没看见...”
    那女生见她将要发怒,结结巴巴地道了声歉。
    说罢,转头就跑,慌乱惊恐中,连背影都像极了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你——”
    林牧黎可不管来人是小兔子还是小猴子,起身便想追,却倏而被人拽住了手。
    “只是个无关的人而已。”
    林牧洵冲她摇摇头,目光却仍看着门口,那女生离开的方向。
    ——乔晚?
    ——此前阿迟说过的那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思索了下,可这神情落在林牧黎眼中,却是换了种意思。
    “怎么?喜欢?”
    他一怔,随即摇头道:“她只是进来拿个药而已,不要把事情牵扯到无关的人身上。”
    “是么?”
    林牧黎轻嗤了声,只是看着那门,略带些感怀地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你也是这样,仿佛谢迟做什么都是个可以不被牵扯的,一个可以被随意原谅的人,我呢,连靠近你的房间都会被责怪,连为数不多的拥抱都是尴尬沉默的。”
    “......”
    “不管是玩具,房间还是你,好像除了爷爷外,全世界都在围着她转。”
    “对比一下,我这个半路抱来的孩子就像是低贱到尘埃里,可以供人肆意踩踏的杂草一样。”
    她停了下,笑着回眸,重新对上他视线时,那双永远令人不适的空洞眼眸中,竟有了点浑蒙的光。
    “凭什么呢?”
    “明明她除了那出身,除了命好点外,只是个一事无成的病秧子,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废物而已。”
    “......对不起。”
    知道她在刻意激怒,林牧洵闭了闭眼,面上情绪不显,声音里却带上了些歉意。
    “没关系。”
    林牧黎狡黠一笑,抬手扳过他的脑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
    他没说话,也勾起嘴角笑了下。
    一场俩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表演,端的是一派和谐。
    *
    乔晚握着副膏药,从医务室中出来,没曾想一出门,便迎头撞上了俩道熟悉的身影。
    “咦,这不是乔晚吗?”
    叶子鱼注意到她眼底的慌乱,疑惑道:“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生病了么?”
    “没,没有,我...我来帮人拿药...”
    她结结巴巴地说了声,转眸看向一边的谢迟。
    ?
    谢迟接收到这眼神中的深意,歪了歪脑袋,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目光。
    可乔晚不再说话,只是又朝她俩鞠了个躬后,便匆忙离开了。
    慌乱中,还撞到了叶子鱼的肩膀,将她撞的趔趄了下。
    “怎么回事?”
    叶子鱼稳住脚步,看着乔晚的背影,愈发奇怪,“她平时不是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今天是突然怎么了?感觉好像后边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一样。”
    说罢,还回头看了眼医务室的门口。
    “嘶——也没什么啊,真是见鬼了。”
    她嘟囔一声,转头想和谢迟说话,却发现她也在凝视着那医务室,神情专注。
    “啊……”
    她终于想起那医务室里还有谁。
    “不进去看看?”
    叶子鱼抬手揽下谢迟的肩膀,“很担心的样子。”
    “......”
    谢迟沉默片刻,而后缓缓摇头。
    “算了,他有人照顾了。”
    “诶?!有人照顾?谁啊?刚刚那女生吗?林神女朋友?!”
    叶子鱼是第一次听见这八卦,不由得瞪大了眼,可还没等她再问几句,谢迟就收回了视线,转身往一边的操场走去。
    “小谢迟?”
    “啊,好啦好啦,我不说话了还不行么?!等等我啊!!”
    叶子鱼见状,也只能无奈跟上。
    “你们怎么今天都这么奇怪啊?不管是你,俞杨,还是林神......真的没出什么事吗?诶,你等等我啊,怎么还越走越快了呢!!”
    “......”
    谢迟没理身后叶子鱼的叫囔,只是闷头往前走。
    ——只有当注意力全放在走路这事上时,她才能不去想医务室里的那俩人。
    ——才能抑制住那些疯狂滋长的,想见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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