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再怎么不愿意,事情总有解决完的一天,学,也总有重上的一天。
不管谢迟对一开学自己就要高一下学期了这事有多么抵触,随着冬天的结束,二月春风的来临,她也不得不回学校上课了。
*
开学的前一天的深夜。
一向公务繁忙的谢景淮和谢愉难得飞了回来,并在第二天清晨给自家打着哈欠下楼的女儿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
三个多月来头一次早上六点起,仍处于睡眼惺忪状态的谢迟猝不及防地看着这俩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没急着上前抱住他俩,反而是歪了歪头,认真思考了下自己是不是要回被窝再睡一觉。
可很快,旁边王栋笑的满是褶子的脸就让她明白这不是梦。
于是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爸爸带着笑意的眉眼,又看了眼旁边难得温柔的妈妈,停顿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抬手,给了他俩一个抱抱。
“欢迎回家。”
她嘟囔着说了句,声音堵在喉咙里,不甚清晰,却瞬间让俩个大人绽开了笑。
尤其是手上还拿着个和他极不相称的学生书包的谢景淮,听见这更是笑的眼睛都没了,只是不住地摸着她的脑袋,嘴里还唠叨着“好,好,不愧是我的乖女儿”之类的东西。
“......”
谢迟没有回话,有些手足无措地垂下眼。
——从小见这俩人的次数一年加起来俩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此刻这俩个大人突然这么友好不会让她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和对家人的亲近,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又做错了。
于是她撇撇嘴,看准时机,从谢景淮的爪子下钻了出来,而后站得稍远了些,问:“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昨天还说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
“......”
谢景淮没想到她会避开,一双手就那么尴尬地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只能尴尬地放在那儿,好在谢愉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尴尬,上前调侃道:“你看你,平时只顾着忙工作,现在好了吧,女儿都和你不亲了。”
“呃,对,我的错我的错,都是爸爸的错......”
谢景淮找到台阶,讪笑着收回手,看向谢迟,“阿迟,爸爸最近认真反省过了,的确是陪你太少,你看你现在也快到成人礼的时候了,我就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以后尽量留在家里,好好陪你。”
“哦。”
谢迟闻言,没显露出什么的情绪,绕开他俩就往门外走。
“这是你们今天入冬以来说过的第十九次‘会好好陪我’,其它那十八次里,坚持的最长的一次维持了半周,为期三天零四个小时。”
“......”
俩个大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谢愉先反应过来,用胳膊肘杵了下谢景淮,又挤眉弄眼道:“还愣在那干什么呢?你今天不是开车来的吗?还不快追?”
“哦......哦,那个阿迟,等等爸爸啊!爸爸今天开车带你去学校!!”
谢景淮这才反应过来,举着书包就往外跑,一米八几的人慌里慌张地追起自家女儿来,哪还有平时面对自己学生时那个冷淡的教授做派,分明就是个不知怎么和女儿修复关系的老父亲。
谢愉在后边看着,叹息着摇了摇头,和旁边的王栋各自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可惜谢大教授一生学识渊博,受人尊敬,却频频在和自家女儿相处时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差错。
就比如现在,明明说着要送她去上学,结果都已经上了车才发现眼镜没带。
更要命的是,他还不知道这眼镜是被他落在了飞机上,还是根本就没带回来。
于是此刻,已经坐上了驾驶室的谢大教授只能弱弱回身,讨好似地问:“宝贝女儿?爸爸的车钥匙忘记带了,我现在去叫个司机来好不好?”
“嗯,”谢迟在后排头也不抬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对她爹的脱线已经习惯了,“行啊,平时不都是司机开的吗?”
“呃,那......那等会司机来了后,爸爸能在后排陪你聊会儿天吗?”
?
谢迟听见这话,终于抬头,奇怪地看了眼他,“你今天没工作?有的话就去吧,没事的,我不生气。”
“......”
最后,谢景淮还是凭借着一张厚脸皮,强行坐到了后排,可谢迟并不看他,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外边的风景,坐在那的样子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谢景淮在旁边默默看着,嘴唇张合着,心中有什么莫名一痛。
可还未等他想清楚该怎么将那些准备了许久的话说出口,轿车就悄然在路边停了下来。
“学校已经到了。”
司机回头,毕恭毕敬地说了句。
呼——
坐在车门旁的谢迟听见这话,长出了口气,逃也似地丢下句“爸爸再见”就要下车,却因为太过匆忙,脚下打滑了下,眼瞅着就要整个人脸朝地掉在水泥路面上,摔个狗吃屎时,就被身后的谢景淮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谢景淮将她拽回车里,见她吃痛蹙眉,急了,赶忙凑近上前,语气也有些急躁起来。
“哪里撞疼了?快让爸爸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
谢迟没说话,避开他,自己揉了揉刚刚磕到的胳膊肘。
她是真受不住她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也受不住像这样和他同处于一个车厢里,这不会让她感觉到父爱,只会让她觉得很尴尬,无比的尴尬。
于是她踌躇了下,开口了。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谢景淮愣了愣,讪讪地收回手,语气里也带上了点讨好,“你都看出来了?”
“您刚刚从坐上后排开始在一直盯着我看,”谢迟叹了声气,“以我对您的了解来看,您会这么认真地看着一个东西的时候就俩种情况,第一种,实验数据,第二种,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
“......有这么明显吗?”
心思被自家女儿轻易说破,谢景淮干笑了几声,才开口道:“其实,爸爸陪了你这么一段路,只是想告诉你,等会你进这学校后,可能会接受到很多,来自不同人的,莫名其妙的恶意,他们可能会骂你,可能会讥讽你,可能会在暗地里排挤你,但是——”
他停了下,那双总是清浅温润,装满了浩瀚书海的眼中,也难得有了几分锐利的光芒。
“但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必为那些恶意感到自责,也不用强迫自己去向他们解释是什么,毕竟,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毕业后可能都再也不会再见了。”
“所以,何必在乎一群被舆论裹挟的陌生人对你的恶意呢?”
谢迟一怔,活了十六年第一次听她爹讲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不由得瞪大了眼,可还没等她想清楚该怎么回复这一大段几乎是掏心掏肺的话,脑袋便被人重重地按了下。
紧接着,她的耳边便响起了声略带感怀的一声——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上回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团子呢,各种地方都没长开,连脸都是圆嘟嘟地的,现在竟和抽条般长成了个大姑娘,也不怪你妈天天张罗着要给你办一个成人礼了,我家小姑娘长这么好看,哪有天天藏着掖着的道理?”
???
谢迟好不容易直起腰,纳闷地看他,不懂话题是怎么拐到这儿的,但既然拐到成人礼上了,她便不满地嘟囔了声,“我不想去办那啥子成人礼,见那么多人我会紧——”
紧张的“张”字还未来的及说出口,她就被自家亲爹丢下了车,毫不留情。
附赠一句用于结束对话的,“刚刚光顾着聊天,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
谢迟磨了磨后槽牙,不再说话,转头便往学校大门走,越走越觉得现在高二教学楼里坐着的某个林姓混蛋简直是深得她爹的精髓,其中顾左右而言它的本事更是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不过——
谢迟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望了眼天。
她刚刚是不是忘记告诉她爹,她早就知道了林牧黎发在网上的那封匿名信的事情了?而且还是笑着看完的,看完后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再将当年那个所谓校草的脑袋再砸一次。
不过这个念头在得知林牧洵已经收拾过他后还是最终作罢,毕竟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
走进教室的时候,离早自习还早。
班上的同学经历了一个寒假的假期,又是刚开学,最清闲的时候,此刻更是吵吵囔囔的,男孩子讨论着昨晚的球赛,女孩子们讨论着一些明星的八卦,各种声音响成一片,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
可这热闹,却在谢迟走进来的那一刹那归于沉寂,连同着快乐一起。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谢迟却没有一点自己已经被排挤了的觉悟,反倒是颇为无辜地抬眸,打量了一下班级——奇怪,昨天老刘不是和她说她休学以后都没调换过位置吗?为什么她找不到她的位置了?
正思索间,卫生角那突然传来很大一声“哐”的声音。
“看个屁啊你?果然有钱就是了不起啊,做了那么多破事都能不要脸地留在这个学校,也不知道给学校捐了多少钱,呸!”
?
谢迟蹙了蹙眉,顺着声音向往卫生角那看了眼——是一个没什么印象的男生,应该没什么过节。
可现在,这个没什么印象的男生却在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看什么呢?骂的就是你!你不是要找你的桌子么?我告诉你,你那破桌子我们早就拆烂了丢进垃圾堆里,你......”
“为什么?”谢迟打断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为什么要把我的桌子拆烂了扔垃圾堆?”
却没想这简单的有问话反而激怒了那个男生,他更加生气起来,指了指她,又指着教室道:
“为什么?!就因为你这点破事,全班人都要被指指点点,平时出门时还会不知道从哪蹿出来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记者,说要了解你在学校的情况,现在你他妈的和没事人一样的回来,还有脸问我们为什么?!”
他这话说完,像是点燃了全班的怒火一样,周围也陆陆续续的传来几声或阴阳怪气,或是辱骂的声音。
“是啊,我们庙小水浅,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求求您去别班吧,我们只是想好好学习而已。”
“一中不收垃圾,滚吧!”
“官二代好好去外国读书不好么?来我们班干什么!”
......
谢迟的目光缓缓转过那些或厌恶或愤怒的脸,眉头蹙得更紧,可她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回身就想往外走。
没想到,一回头,门把手都没摸到呢,就先撞上了双漆黑深邃,如刀锋般的眼睛。
“......”
他什么时候来的?
谢迟纳闷地看了眼他,正打算绕开他继续往外走时,就听见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炸开了。
“你们刚刚,说谁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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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其实本来是昨天回来的,不过昨天卡文卡到烦躁,等码完字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所以就干脆推到今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