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苏淮地区一直有一句俗语,叫做十一月的天女人的脸。
而此时,站在办公桌前的谢迟却觉得眼前人比窗外的大雨还要让人捉摸不透。
“不是,老师不是说好了这牌我不举了吗?你看我病都还没好呢。”
“那怎么行?”
老刘也有点被她吵烦了,直接掏出个点名册摔在她眼前道:“我之前答应你那是因为看你身体的确不好,可是你现在身体不是都差不多康复了,再说了老师临时也找不到顶替的......
“谁说的!”谢迟一下子急了,指着点名册上面那个名字道,“这个不是吗?”
“......叶子鱼?”
老刘立马摇了摇头,脸上也浮现出几分一言难尽的神色,“反正这个不行。”
谢迟蹙眉,不满道:“怎么不行,她不是长得挺好看的吗?虽然身高不太够,但,但是很有活力啊!
“——老师你不能因为她平时太闹就对她有偏见。”
说到最后,她还“哐”的给人扣上了顶大帽子。
“不是,我怎么就对她有意见了?”
老刘不干了,急忙摆着手辩解道,“老师对自己的学生一向是一视同仁的好不好!”
说罢,他还生怕谢迟不相信一样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玩偶服,“喽,看见没,是她自己和我说当不成举牌,做个玩偶也成,反正只要能从主席台那儿路过就行。”
“......叶子鱼和你说的?”
“是啊,她那天也和你一样来我办公室这哇叽哇叽地说了一大堆,后来我实在顶不住,心想刚好仓库里还有前几届学生留下的玩偶套子,就顺水推舟地给她了。”
“你是不知道老师为这事掉了多少头发,本来就已经是计划好的事情,你们这班熊孩子还一个俩个的反悔,这离运动会就只有几天了——”
“我没有和你计划好。”
谢迟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是被迫答应的,您根本就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拿着那个成员册子离开了。”
就因为那册子,她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在编人员”,又莫名其妙地被叶子鱼一直记恨到了现在。
“啊哈哈,那不是......那不是老师看你合眼缘么?”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饶是见识多广的老刘也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那这样吧,你帮老师这一次忙,以后体育课那边老师帮你去沟通,怎么样?”
“不用了,我不用什么特权。”
谢迟转头看向角落里那颗已经落了一层灰的熊头,而熊头上也有一双死鱼眼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熊本......熊?”
她小声嘟囔一句,转过头对着老刘道:“我就要它了。”
“啊?”
“您不是说一定要举牌的么?我也没说不干,我就穿着这个,然后让叶子鱼穿着我那件衣服站我旁边不就行了?”
“这——”
“您不是还定制了一个给我们班加油助威的牌子吗?您不准备拿出来给全校看看,毕竟那是您熬了三个晚上想出来的得意之作。”
“......成交。”
— — — — — — — — — — — — — — — — — — — —
“怎么样,商量好了么?”
“嗯。”
谢迟看了眼那倚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思索几秒后还是把熊本熊的事咽下去,抬眸对他笑道:“我和老刘说我身体不好,让叶子鱼替我去举牌了。”
林牧洵低低地应了声,见她性致好像不是很高便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拍拍她的后脑勺笑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子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觉得......”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把脑子里面的想法表述出来。
“只是觉得这样子有点太卑微了?”林牧洵了然一笑,帮她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诶?你怎么知道?”谢迟有些诧异地抬眸。
“很难吗?稍微联系一下上下文不就行了。”
他轻笑一声,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俯身继续道:“你不清楚叶子鱼是不是值得你这么妥协对不对?”
“......也不是。”
谢迟转身陪着他一起穿过长廊,有雨打在廊前的芒果树上,带起一阵斑驳的树影。
“我主要是觉得,她好像不是真正的喜欢我。”
谢迟抿抿唇,眉宇间也多了分黯然,“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她最开始只是热情的客套了一下,我却把这误认为友情了。”
他点点头,面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所以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出于道义帮完她这个忙就和她绝交么?”
“我......不知道。”
她一直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之前俞杨也有和我说对她要真诚,所以我把能告诉的都告诉她了,但是没有用——她比起我好像还是更关心你。”
她低头自嘲地笑了声,“不过也可以理解,她都喜欢你那么多年了。”
“突然冒出一个我,感觉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吧。”
林牧洵没有回答,只是将她送到班级门口,直到她要进去时才出声唤住了她,“阿迟。”
“嗯?”
“......没什么,我不想去干涉你,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背后,就像今天这样。”
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个温和的笑来,“你看,去向老师提出一个合理的要求也不是那么难,不是吗?”
谢迟一愣,随即也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
是啊。
没那么难,但好像也不太让人愉快。
— — — — — — — — — — — — — — — — — — — —
周五。
连续下了一星期的大雨终于停了,虽然天还没彻底放晴,但即使是阴天,也不能阻挡学生们无处释放的热情 。
很快,随着跑道彻底变干,各式各样的“大本营”也迅速铺满了操场周围的各个角落。
而此时,远离操场的教室里的老刘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快快快!体育课代表叫几个人把桌子椅子搬到操场下面的大本营去。”
“还有那个语文课代表,你带本作文纸下去,记得叫他们写广播稿。”
“哎哎哎,那个谁你先别拍照了!带几个男生去把俞杨给我叫过来,等会马上就有他的比赛!”
“还有......”
老刘的吼叫声蓦地停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看见谢迟了吗?”
他随手抓住身边的一个女生问了句,那女生却一脸茫然地摇了下头。
“那叶子鱼呢?”
“没见过,老师。”
“......”
老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脸头疼地按了下自己的脑袋——很好,在运动会还有俩个小时就要开幕的时候,俩个要举牌的不见了,第一个要比赛的也不见了。
这个运动会还开个屁啊!
可此时的谢迟却听不见几百米之外他的怒吼声,因为她被结结实实地堵在卫生间的隔间里。
而堵住她的人,就是叶子鱼。
“......”
谢迟蹙眉看着这个已经冷战了好几天的“朋友”,有些猜不透她此行的目的。
很明显,憋了好几天的叶子鱼可没她那样的耐性,她直接将手里装着汉服的袋子甩到谢迟面前,而后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是你和老刘说让我穿着这套衣服去举牌的?”
谢迟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俞杨说你一直很期待这次......”
“我不要你的施舍!”她这么大吼了一句。
“这不是......”
谢迟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她揪住了领口。
——不愧是能和俞杨当朋友的人,连这个揪领子的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
“谢迟你听着,我.不.用.你.的.施.舍。”
她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威胁的意味,“我想要这个机会,对,但我不想要你给我这个机会,因为这对我是一种侮辱,明白吗?别tm圣母心泛滥了!”
“......”
谢迟沉默了几秒后还是垂下眼睫诚实道:“可是你眼睛红了。”
这是不是能说明她也不是那么讨厌她?
“我......”
叶子鱼有些慌乱地收手抹了下自己的脸,却还是梗着脖子凶道:“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被侮辱了而已!”
谢迟点点头,俯身捡起那个被外力撞掉的熊本头套递到她面前。
“我没有侮辱你。”
“你不觉得这只熊本很可爱吗?”她摇晃了一下手上那个已经有些残破的头套,“比如这个死鱼眼和这个欠揍的表情。”
“什,什么?”
叶子鱼被她这跳跃的思维搞得有些发懵。
“我去找老刘,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开幕式对你很重要,好吧,在进入办公室里这几乎是全部的原因,但是现在不是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玩偶服呢。”
“......???”
谢迟没理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将头套套在自己的头上,声音透过厚重的头套,在狭小的隔间里带起一阵失真的回音。
“你小时候难道没有这种想法吗?”谢迟兴奋地摆弄了一下那个头套,“玩偶里面长什么样之类的?”
“......”
叶子鱼摇摇头,要开口回答时却发现眼前这个大玩偶打了个趔趄,一副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去的样子。
她愣了下,赶忙上去扶住 “你怎么回事?平地走也能摔的?”
语气超凶。
“......”
头套里的谢迟沉默了几秒后才戳着手指弱弱道:“这,这个头套好像没有眼睛,你能帮我把头套摘出来吗?”
“你是笨蛋吗?戴头套前都不看一眼?”
叶子鱼有些无奈地说了句,伸手就要去帮忙摘头套,可脱到一半时,她却意外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这个头套,被卡住了。
“......。”
“呃,要不你先适应几分钟盲人的生活?”
叶子鱼挑挑眉,而后再也忍不住,看着头套上那张熊本的脸笑了起来。
好吧,她现在算是同意谢迟的一部分看法了。
至少这个死鱼眼是真得很搞笑,尤其是当它还被卡在了谢迟头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