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是一辆红色老款皇冠,司机是个胖乎乎的本地人,撇着蹩脚的普通话和刘子光搭讪了一路,来到湾仔洛克道的一座大厦门前下车,绕了一圈来到后巷,四下张望一圈,防火梯高高悬在二楼位置,退后几步,突然发力前冲,蹭蹭蹭就上了围墙,单手将防火梯拽了下来,然后从容爬了上去。
这座大厦的第十五层是金瓯投资香港办公室,用特制钢丝投开走廊尽头的锁,悄悄走了进去,顺手调整了头顶摄像头的角度,沿着走廊走了一圈,来到挂着金瓯投资铜牌的门前,拿出几张磁卡试了一下,门开了。
金瓯投资香港办公室的规模甚至不如上海的办公室,仅有三张办公桌,一个小会议室,靠近门口的位子是秘书的,电脑屏幕上贴着一些便笺,刘子光匆匆扫了一眼就过去了,停了半秒钟又转过身来,撕下一张便笺,上面写着,2月15日,和索普先生会面。
……
首都郊外的某会所内,谭志海手中转着红酒杯,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是马峰峰,房间内暖气很足,不远处一个身着玫瑰色晚礼服的女人正在弹奏钢琴,音乐声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令人愉悦,但谭主任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好。
“我看小王是被他们洗脑了,非要追查什么真相,真是乱弹琴。“谭主任愤愤的将红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马峰峰穿了一件真丝的衬衣,扣子解开三粒,露出结实的肌肉,他轻笑道:“谭叔,别为这事儿烦恼了,我已经替你解决了。”
谭主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峰峰你不要乱来,小王的父亲和我是好朋友,在海军说话很有分量的。”
马峰峰说:“不就是个少将么,在我爷爷跟前他连提鞋都不配,再说了,我找的全是可靠的老手,就算失手也查不出来。”
谭主任猛地站起,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停住说:“你做事太鲁莽,应该提前和我打声招呼的,现在罗克功已经在关注这件事了,被他抓到把柄我们就被动了。”
“所以我才做了决断,谭叔,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关键时刻不能心软啊,上官谨那个女人绝对不可靠,你想啊,这种在外国上过大学的人,受资产阶级那些腐朽的东西影响太深,用得好还行,用得不好反咬一口,哭都来不及。”马峰峰悠然的劝解着谭志海,红酒在玻璃杯里荡漾,似乎根本没当回事。
谭主任叹了口气:“你还是太年轻啊,游戏规则不是这么玩的,你能杀别人,别人就能杀你,党内斗争虽然残酷,但也不到这种地步,早知道我就不该告诉你他们的位置,你是什么时候派人过去的?现在还能不能撤回。”
“晚了。”马峰峰一口将红酒喝干,透过玻璃杯端详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请的是国内顶尖的杀手,退役的特种兵,做事绝对专业,而且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我想那两个心腹大患已经在去奈何桥的路上了。”
谭主任气的直抖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嗯嗯啊啊说了五分钟后,挂了手机说:“叶家小明今天乘专机去了上海,飞机在上海接了一男一女去了深圳,体貌特征和我们正在找的这两个人非常吻合。”
马峰峰跳了起来:“不可能,我找的杀手绝不可能失败。”
谭主任冷笑道:“这回真的闹大了,本来小王只是说要查清真相,并没有要针对我们,现在你派人暗杀未遂,硬是把她推到对方阵营里去了,他们俩这哪是去深圳啊,分明是去香港查金瓯投资的老底子,金旭东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胆小如鼠两面三刀,能守得住什么秘密。”
这回轮到马峰峰着急了,站起来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操,丫挺的还这能打,我小看他了,不过这事儿更有意思了,谭叔,这回您别再拦着我了,后天在香港有个重要的签约仪式,真让他们查到咱的事情就全完了,必须进行肉体消灭,连那个小丫头一起杀。”
谭主任想了想,沉痛的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江北市立医院骨科实习医生陈昆心里泛着幸福的小浪花,他家境一般,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从小对他管教甚严,以至于上大学之前都没谈过女朋友,和方霏的交往还是他第一次恋爱。
第一眼看到方霏的时候,还是在主任医生的带领下查房的时候,本以为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高中女生,听同事讲了方霏失忆的事情后,陈昆就被这个女孩的故事深深打动了。
卫校毕业,远赴非洲援外,父亲是医院副院长,脑外科专家,母亲是前卫生厅副厅长,传奇的经历,显赫的家世,让没有太多社会阅历的陈昆觉得浪漫而又伤感,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呵护她的欲望来。
从那时候开始,陈昆就开始关注方霏,一有时间就去和她聊天,当然是趁没有人的时候,有个三十岁的男人经常去看方霏,而且据说这个人和方霏以前有点什么,想到这个陈昆心里就酸酸的,但又无可奈何。
“陈昆,你要加倍爱她才行啊。”陈昆经常暗暗激励自己。
年初一的时候,在江滩公园发生了耸人听闻的事件,方霏和自己一起亲眼目睹了那个大叔被警察当场抓走,场面和电影里差不多,直升机、蒙着头套的特警,装甲车,陈昆当时就惊呆了,没想到自己的情敌竟然是个江洋大盗,他又是后怕又是惊喜,当然惊喜占大大多数。
那位大叔被捕之后,方霏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为了开解女朋友,陈昆决定搞一个浪漫无比的“情人节攻略”。
三天前陈昆就在医院门口的花店预定了九十九朵红玫瑰,现在的玫瑰花价格很贵,一束花就顶的上一个月加班费,但陈昆义无反顾,不但定了玫瑰花,还跑到新开张的西餐厅预定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他要给心爱的女孩一个浪漫的情人节。
浪漫的烛光晚餐之后还有其他节目,陈昆本想定个快捷宾馆来共度情人节之夜的,但是考虑再三还是下血本定了本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大床房。
为了明天的休息,陈昆主动要求今天加夜班,骨科病房的工作不算忙,前面有护士顶着,医生只要在值班室睡觉就行,陈昆躺在架子床上,憧憬着明天的美好场景,不禁心猿意马起来,按照他的计划,明天白天就带方霏回家见自己的父母,虽然方霏比自己大了三岁,但是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况且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开明人士,应该不会在乎这个的。
想着想着,陈昆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嘴角慢慢的翘了起来。
……
香港,半岛酒店,刘子光回到房间的时候,上官瑾正盘腿坐在床上看tvb的肥皂剧,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看来刚洗过澡,手里捧着零食吃的津津有味。
“honey,看不出您的品味比较独特啊。”刘子光打趣道。
上官谨停止咀嚼:“你叫我什么?”
刘子光将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桌子旁拿起电话机,从底盘上扣下一个电子元器件来。
上官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再说话了。
刘子光把电子元器件拿到洗手间冲下了马桶,回来说:“别大惊小怪,香港从来都是东**报集散地,虽然九七之后重点转移到了曼谷,但是间谍依然到处都是。”
上官谨小声说:“那现在可以说话了么?”
“可以了,他们只是常规性的窃听一下,并没有恶意的。”
“常规性窃听?他们又是谁?”
“应该是英国mi5,回归之后,这帮人潜伏到香港政府、警察部门、商业机构中,半岛酒店肯定也有人,我们是中联办的客人,他们当然要常规性的窃听一下,哪怕家长里短枕头话也是情报啊。”
上官谨做领悟状,起身在房间里搜索了一番,确认没有其他窃听器之后才爬上床说:“你准备睡哪里?”
12-29 二月十四日(上)
刘子光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告诉她另一件事情:“那两个杀手的信息查出来了,一个在xx军特种大队服役过,后来因为违纪被遣返原籍,再后来不知所踪,另一个因为杀人坐牢十年,前年才出狱,枪找专家鉴定过,是从越南边境买的黑枪,根据弹道检测,三个月前浙江某富豪就是死于那把微声手枪,所以这两人应该是职业杀手。”
上官瑾低头思索,刘子光拿出一张房卡说:“我重新开了间房,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行。”
“可是,我害怕。”上官瑾说道,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害怕就拿着这个。”刘子光从腋下抽出一把手枪递过去,上官瑾不接,他便将手枪放到了枕头上,走到门口转身又说:“时间不早了,抓紧睡一会儿,明天还有事做。”
听到清脆的关门声之后,上官瑾脸上那种我见犹怜的表情不见了,起身下床,拉上窗帘,关上电视,返身上床,拿起那把手枪退出弹匣看了看,又推上弹匣关上保险,轻轻叹了一声,把手枪压在枕头下面,拉上被子睡觉了,可是一双眼睛却依然睁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
二月十四日早上八点,香港九龙某高层豪宅,金旭东早早的起了床,在洗手间里刷牙洗脸,安琪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老公不在身边,起身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金旭东:“老公,怎么不多睡一会。”
“有事情。”金旭东不耐烦的说道,从昨天开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宁了,甚至对安琪盘在自己身上那条修长白腻的大腿视而不见。
安琪有些失望:“老公,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金旭东正拿着毛巾擦脸上的剃须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质问道:“你知道些什么!我早说过让你不要管我的事情。”
安琪撇嘴道:“什么啊,今天是情人节。”
金旭东这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焉的在安琪脸上掠了一下说:“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安排。”
安琪乖巧的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浅色的西装和配套的领带放在床上,伺候金旭东更衣完毕,才问他:“老公,晚上我们哪里吃饭?”
金旭东从皮夹子里拿出一张卡说:“这里面有十万块,带咪咪吃点东西,给自己买些衣服鞋子,乖,我晚上还有事。”
安琪心中不悦,她知道金旭东是个色中恶鬼,天知道来香港是不是会见某个三线小明星啥的,不过安琪的精明就在于此,明白自己的定位,既然不是正房,又哪有权力争风吃醋,所以她很用力的点点头说:“老公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咪咪的,香港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嗯。”金旭东很满意,走到旁边卧室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女儿,昨天仓促之间从上海飞到香港,大人都觉得累,更何况是孩子呢。
“我走了。”金旭东拿起公文包出门了,安琪送他到电梯口,看到电梯上的指示灯降到底楼,这才回来拿起了手机,啪啪发了个信息给刘子光。
“刘先生,你在香港了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坐在汽车驾驶席上的刘子光却并不急着去看,因为这个手机号码只有一个人会发来信息,那就是安琪。
金旭东正从不远处的高层住宅大门里走出,站在门口不停看着手表,物业保安站在路口帮他拦的士,副驾驶位子上的上官瑾低声问道:“那就是金旭东?”
“没错。”看到金旭东上了的士,刘子光也发动了汽车,这是从半岛酒店租来的一辆双门保时捷跑车,右舵车稍微有些不适应,但跟踪一辆出租车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
江北市,市立医院骨科病房。陈昆脱下白大褂,换上了便服,兴冲冲的走出了病房,热情的和上早班的同事打着招呼,来到门口的花店,付了余款,取了一束硕大的红玫瑰,放在了电动车的篮子里。
“小陈,会女朋友去啊?”一个同事招呼道。
陈昆腼腆的笑了:“待会儿去方副院长家。”
他丝毫不避讳自己和方副院长的女儿正在处朋友的现实,一方面觉得这种两情相悦的事情光明正大,不需要隐瞒,一方面觉得公开此事对自己的工作有好处。
骑着电动车,哼唱着爱情买卖,一路来到方霏家楼下,先打了个电话上去:“方霏,我来了,下楼吧。”
十分钟后,方霏下楼了,左顾右盼看不到人,忽然一束玫瑰花出现在眼前,陈昆灿烂的笑脸就在花束后面。
“送给你,情人节快乐。”
“哦……”方霏却迟疑着不去接花,眼前恍惚出现了另一幅场景,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后面是一张模糊的脸。
“怎么了?”陈昆问道。
“没什么?”方霏的表情有些奇怪,“头有点疼,我想上楼休息一下,”
“我陪你去。”陈昆赶紧扶着方霏上楼,方副院长不在家,陈昆忙里忙外,倒了一杯水端到方霏面前,关切的问道:“吃早饭了么,我下楼帮你买一份小笼包吧。”
“没事,不饿。”
陈昆把鲜花放在花瓶里,颠颠的下楼去买了一份早点上来,监督着方霏吃完,才笑着说:“这才乖嘛。”
方霏嫣然一笑:“谢谢你了。”
陈昆有些痴了,傻傻的说:“你好美啊。”说着就慢慢凑了过去。
忽然楼下传来电动车的报警声,陈昆从迷醉中醒来,奔到窗口看去,只见一个汉子正在敲打自己的电动车:“谁的车,停的这么不是地方,再不挪走我砸了啊。”
陈昆赶紧下楼处理,好说歹说解决了问题,心情大受影响,上来对方霏说:“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方霏纳闷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别多想啊,就咱们两人,我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尝尝。”
“哦……好吧。”
……
陈昆的家在东区的多瑙河风情园,小高层住宅,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米,装修的精美无比,亮闪闪的地板,实木家具,全新款的家电,显示着陈家的殷实富足。
“坐吧,别客气,和在自己家一样。”陈昆招呼方霏在沙发上坐下,将电动车的电池插上电源开始充电,又忙着泡茶洗水果,正忙乎着呢,大门突然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陈昆站起来说道:“爸,妈,二姨,二姨夫,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一个妇女说:“本来想上街逛逛的,结果出门就遇到你二姨了,就回家来了,这位是?”说着将目光投向了方霏。
陈昆赶紧介绍:“这是我朋友,方霏。”
方霏站起来打招呼:“叔叔阿姨们好。”
“你好你好,快坐。”大人们喜笑颜开,把陈昆赶到厨房去洗水果,围着方霏坐下,开始打探信息。
“小方,哪里人,多大了,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是江北人,25了,我和我爸爸都在市立医院工作。”方霏很老实的答道。
“25了?”陈昆的妈妈眼睛眨了眨,看了看老公,陈昆的爸爸在某中学当副校长,还是有些城府的,干咳一声问道:“你是哪个医学院毕业的?”
“我是卫校毕业的。”方霏说。
“这么说是当护士的了,我们家小昆可是本科生,将来要当医生的。”陈昆的二姨说道,言语间的不屑流露无遗。
二姨夫点燃一支烟,说:“我们家小昆还没毕业,才二十二岁,这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