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陈兴向肖远庆随意摆了摆手，自个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口问道，“医院那边，患者家属都散了没有。”
    “散是散了，但并不是自发散的，曽副市长在那，要求在场的警察将患者家属强行驱散了，现场还抓了几人，那些患者家属就是不想散也不敢再呆了。”肖远庆屁股挨着小半边沙发坐着，如实说着刚才医院的情况，曾高强现在是副市长，他这个办公室副主任虽然背靠陈兴，但曾高强也犯不着特意给他面子。
    “还抓了人？”陈兴眉头一皱，“你没劝阻吗？”
    “我劝是劝了，但曽副市长听不进去。”肖远庆苦笑了一下，他这话有给曾高强上眼药的意思，其实也不需要他多说什么，知晓陈兴有收拾曾高强的意思，他只要如实说明情况也就够了，根本都不需要他添油加醋的说什么。
    “还真是得瑟起来了。”陈兴低哼了一声，旋即便又关心道，“有酿成冲突吗？”
    “冲突是有，不过很快就平息了，那些患者家属终究只是想讨回个公道，让他们跟警察对着干，他们还没那个胆子，被抓了几人后，其余人都老实的散了。”肖远庆摇了摇头，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他巴不得刚才酿成大的冲突，倒不是说他冷血无情，希翼那些患者家属出现损伤，而是他看那曾高强也不爽，那些患者家属一旦和警察也产生剧烈冲突并且造成流血事件，曾高强免不了也要被动了。
    陈兴点了下头，拧着眉头在想着什么，一会，陈兴对肖远庆吩咐道，“你给公安局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将人放了。”
    “好，我这就去。”肖远庆闻言，迅速点头，见陈兴没别的吩咐，便起身告辞。
    肖远庆刚出门，就看到曾高强迎面走来，曾高强主动朝他笑了一下，肖远庆一愣，很快便笑着回应，心里微微有些奇怪，曾高强这来得还真巧。
    陈兴刚走到办公桌后面时，门外就传来了声音，“陈市长在吧？”
    陈兴听得出来，那是曾高强的声音，曾高强在和黄江华说话来着，似乎还有意抬高音量，话音刚落，黄江华便推门进来，“市长，曽副市长要见您。”
    “让他进来吧。”陈兴不动声色的继续在办公桌后面坐下。
    曾高强走进来时，陈兴稳稳的坐着，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真的较真起来，曾高强也只是副市长，没有让他起身相迎的资格，此刻他这么做，也有给曾高强下马威的意思，别以为升任副市长就能得瑟，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陈市长，听说您上午也到第一医院那边去了？”曾高强一进来就堆着一张笑脸，说话间，神色也颇为恭谨，对陈兴依然端坐着，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
    “曽副市长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嘛。”陈兴不答反问，瞅着曾高强的眼神颇有些玩味，他提前离开了，所以并没碰到曾高强，此刻曾高强开口这么说，陈兴突然意识到，兴许曾高强会赶到第一医院去，是得知了他在第一医院的消息，这才过去。
    “陈市长说笑了，我也是到医院的时候才听说的。”曾高强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他其实是听了局里面的人汇报，这才匆匆赶去，卫生系统这一块，曾高强视为自己的地盘，第一医院出事，曾高强本来都懒得过去，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邓锦春这个院长要是解决不了也可以回家种红薯去了，所以曾高强也不是很关心。
    但事情巧就巧在局里办公室主任邱艳华今天恰巧带了一个老家来的长辈要到医院去看病，碰上医院大门被堵住，等了一会也进不去，邱艳华就打算先回来，正巧碰到陈兴和肖远庆，陈兴不认识邱艳华，邱艳华却是认得这名年轻的市长，她还悄悄的跟在陈兴和肖远庆后面，甚至都听到了两人讲啥，就连陈兴和肖远庆试图挤到里面去，她也都看在眼里。
    后来陈兴和肖远庆退了出来，肖远庆跟围观的一些人打听具体情况，邱艳华也都一清二楚，她虽然不太清楚陈兴这是要干什么，但是从陈兴和肖远庆的对话中却是听出了一点端倪，听那口气，邱艳华直觉不是啥好事。
    有了那种想法，邱艳华就赶紧回局里跟曾高强汇报了，按说曾高强已经高升副市长，不会继续在卫生局办公，但今天才是曾高强高升的第一天，有些工作要交接，再者，今天曾高强又以副市长的身份参加下半年卫生系统总结大会，所以还在卫生局，邱艳华回局里一下就找到了曾高强，将在医院的所见所闻跟曾高强如实汇报了，曾高强一听，琢磨了一下后就带人迅速赶往医院。
    陈兴和肖远庆都不知道隔墙有耳，两人的对话也被紧贴在后边的邱艳华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见曾高强一进来就主动说起医院的事，陈兴也很是干脆的问道，“曽副市长，你让公安局抓了几个人？”
    “嗯，是有那么一回事。”曾高强点了点头，随即一脸郑重道，“陈市长，第一医院发生医患纠纷想必您上午也了解过了，患者家属聚众冲击医疗机关，已经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医疗秩序，导致了大量有看病需求的无辜百姓无法正常就诊，院方在和患者家属耐心沟通的情况下依然得不到解决，所以我让公安局的人强制将人驱散，对于一些不配合的人，进行行政拘留处分，这也是为了能让那些需要看病的人能够及时就医，不能因为个别家庭的原因而导致更多的人的合法权益受到伤害。”
    “是吗？”陈兴不可置否的撇了下嘴，他认同曾高强的一些话，但对曾高强逃避主要矛盾的说辞却是嗤之以鼻，“曽副市长，第一医院和患者家属进行耐心沟通，那沟通没有效果肯定是原因的，医院有没有找出症结所在？”
    “这？”曾高强被陈兴问得一愣，这事他还真没怎么去关心，但大致知道一点，无非是一起医疗事故导致一名六七岁的儿童丧命嘛，主治医生收了患者家属不少红包，但这医院哪天能不死人的，曾高强刚从医科大学毕业的时候也在医院工作过，他对医院的了解不可谓不深，更是看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刚开始或许还会感慨一下，到后来，都快有些麻木了。
    曾高强就见过有些才一两周岁的孩子就死在病床上的，这种例子也不知道有多少，真要去同情，同情得过来嘛，反正死的不是自家人，操那么多心干吗，曾高强现在大抵就是这样一种心态，所以他对陈兴关心这种小事委实是很不以为然，纯粹是吃饱了撑着了，就算是医生有收红包又怎么了，这只能说是很正常的事，有时候医生真不收红包，患者家属反而哭着喊着求着医生收下，就怕医生不收红包就不会用心治疗。
    “院方和患者家属沟通还没能解决问题，肯定是存在什么原因的，这原因要是不找出来，患者家属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他们还是会三番五次的到医院去，我看呐，医院这边还是要多从自身找问题，曽副市长，你让公安局拘留了几人，这是治标不治本，这种做法不可取。”陈兴瞥了曾高强一眼。
    “陈市长说的有道理，不过今天上午那种情况下，我觉得还是让公安局采取强制措施是明智举动，要不然只会让更多需要看病的人受到伤害。”曾高强笑着附和了陈兴一句，话锋一转，却又是坚持自己的说法。
    陈兴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曾高强，此时，曾高强的腰又弯了一下，这副姿态是表现得对陈兴恭敬得不能恭敬，起码表面上看来是如此的。
    曾高强在陈兴办公室并没有久呆，和陈兴说了下医院的事，曾高强也就离开了，至于和陈兴在态度上不一样，曾高强虽然很不以为然，最后还是不着痕迹的附和陈兴。
    “这曾高强还真是比想象的难对付。”陈兴目视着曾高强出去，蹙起了眉头，很显然，曾高强是个很会伪装自己的人，刚上任时不来他这里报道，但今天过来，愣是又表现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要是不知道以前曾高强散播过他的谣言，陈兴还真的是会被对方给迷惑，仔细回想一下，曾高强每每在他面前都是一副谦恭的姿态，这样的人，表面上服服帖帖的，背后却是喜欢放冷箭，而且没那么容易对付。
    “嘿，老而不死是为贼。”陈兴沉默了一会，突的冷笑了一句，曾高强不好收拾，关键还在陈同进身上，这位前市委书记虽然退休了，但还在发挥着影响力，说到底，还是恋栈权力，陈兴除了刚到南州上任时拜访了一遍那些已退的老干部时和陈同进接触过一次，后面就没再打过交道，他也没想到会跟对方无形中成了敌对关系。
    陈兴还在发愣时，江秉宣过来了，门还没关，江秉宣在门口敲了敲门，得到陈兴的首肯后才走了进来，见陈兴神色严肃，江秉宣并不知道是曾高强刚刚来了一趟所导致，以为陈兴对他还是不待见，江秉宣心里叹了口气。
    在官场里，跟错了人站错了队，不亚于对自己政治生命的自杀，从一名小科员走到今天市政府秘书长的位置，江秉宣一次次的站队和跟对领导都让他成了幸运儿，在官路上步步高升，昔日的同事，有些还在底层混着，有些因为跟错了领导而跟着倒霉，他以往还有冷眼旁观别人落难的时候，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这就是官场的真实写照，花儿不可能一直红，风水也有轮流转的时候。
    江秉宣今天是来自救的，从李浩成滞留国外的案子被省纪委正式定性后，江秉宣就开始积极配合陈兴的工作了，无根无萍的他没了倚靠，自然老实了下来，陈兴要收拾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现在没动他，可能是考虑到市政府先后有两名副市长违法违纪而造成了重大恶劣影响，眼下影响还没过去，要是在这节骨眼上调整他这个秘书长，难免又产生什么流言蜚语了，所以陈兴还没动他，但现在不动，不代表以后他还能安生的坐在秘书长的位置上，摆在江秉宣眼前的就是要赶紧为保住自己的位置努力了。
    光配合陈兴的工作还不够，起码江秉宣是那样认为的，这些天，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积极配合似乎并没有让陈兴真的满意，这也让江秉宣头疼不已，怎样才能让陈兴接受他的投诚？江秉宣这两天苦思冥想，终于又想到了一个点子，这会也是来试探陈兴意思的，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江秘书长，什么事？”陈兴见江秉宣走了进来，眼皮子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
    “市长，最近肖副主任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工作十分出色，我建议给他压压担子，市长您看如何？”江秉宣在陈兴办公桌前站定，提着一颗心说道，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会不会适得其反，但他也是豁出去了。
    “嗯？”陈兴惊讶的抬头，凝视着江秉宣，陈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也真是有些意思了，肖远庆是贴了他标签的人，对肖远庆的提拔，江秉宣倒是比他还积极，脑袋里转了一下，陈兴瞬间就明白过来，江秉宣这是表忠心来了，脸上不动声色，陈兴明知故问道，“江秘书长觉得该把肖副主任提到什么位置上？”
    “我觉得让肖副主任接替黄永刚担任办公室主任是再合适不过了，黄永刚办公室主任当久了，现在都有些不思进取了，应该让肖副主任这种更有进取精神的干部来担任这种的重要职位。”江秉宣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所谓的不思进取纯粹是瞎扯淡，无非是编个由头把人换下而已，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江秉宣将黄永刚当成他向陈兴的投名状，如果牺牲黄永刚能保全他的位置，那就是再值得不过的事了。
    陈兴似笑非笑的看着江秉宣，也不说话，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江秉宣直觉气氛有些诡异，愣是被陈兴看得额头冷汗都快冒了出来，好一会，江秉宣才长出了一口气，只听陈兴道，“也好，肖远庆的能力干办公室主任一职也是绰绰有余了，这事你去安排吧。”
    “好，好。”江秉宣听到陈兴表态，心里头一块石头落地，感觉轻松了不少，想及什么，江秉宣又小心的问了一句，“市长，那黄永刚如何安排？”
    “黄永刚嘛。”陈兴玩味的看着江秉宣，他知道黄永刚跟江秉宣的关系非同寻常，他倒是想看看江秉宣能有多狠，道，“你看着办就是，你对黄永刚的了解比我更多，我相信他适合什么岗位，你心里应该更有谱。”
    “那……那我回头看下。”江秉宣微微抬头，正好碰上陈兴的眼神，心里头一颤，忙又低下头去，感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陈兴眼皮底下都无所遁形，小心翼翼的说道，“市长，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陈兴摆了摆手，举手投足之间，越来越有领导的风范。
    看着江秉宣弓着身子离开，陈兴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牺牲自己的人，这是江秉宣的投名状吗？
    江秉宣直至走到了外面才又直起了身子，走出好几步，才回头看了一眼陈兴的办公室，江秉宣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刚才的一番苦心是否有让陈兴满意，对陈兴的心思，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透，或许这也是当局者迷吧，江秉宣叹息了一声，越是着紧头上的官帽子，他就越患得患失，反而不能保持平常的冷静。
    江秉宣的事是一个小插曲，陈兴很快又投入自己的工作，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着实把注意力正集中的陈兴吓了一跳，抽屉里的手机是私人号码，能打这号码的都是陈兴的私人朋友，手机一响，陈兴便拉开抽屉拿出来，见到来电显示，陈兴嘴巴一歪，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正好是星期二，宋致的休息时间，接了电话笑骂道，“别说你又身无分文要在马路边过夜了。”
    “哎呀，您真是料事如神，还真是被您说中了，我现在口袋里就剩下五毛钱，连打公交进市区的钱都没有，您是不是好心再让司机过来接一下我，要是您自己过来一趟就更好了。”电话那头的宋致鬼灵精怪的说道。
    “上次是身无分文，这次是五毛钱，你接着编，反正你今晚就在机场边的马路上过夜吧，你要是被冻死，我会去给你收尸的。”陈兴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这头的宋致气得吹鼻子瞪眼，她身旁其实还有别人来着，她在南州的朋友，赵子青，也是京南航线上的同事，此刻两人一身空姐制服站在机场门口，再加上身材姣好，容貌又出众，别提有多惹眼，两边路过的人回头率十足。
    “宋致，又给你那陈哥打电话？他到底是干嘛的，我怎么看你对他好像挺着紧呀，凭你的条件，不至于对男人倒贴吧。”赵子青在一旁促狭的说道，她对陈兴还有印象，但并不知道陈兴名字来着，上次宋致介绍的时候也只是说叫一声陈哥即可，赵子青并不是很上心，但对陈兴还是有一丝好奇心的，原因无他，宋致经常说起陈兴的时候，脸上都是一副自豪的神色，偏偏她问的时候又是一脸神秘，这还真让赵子青不好奇都不行。
    “去去，别乱说。”宋致白皙的小脸蛋红了一下，心跳莫名的快了一下。
    “行行，我不乱说了，看来某人是真的春心荡漾了，瞧瞧这红扑扑的小脸，啧啧，我看了都想咬一口。”赵子青娇笑道，又是一本正经的说着，“宋致，听我的，这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凭咱们这么优秀的条件，还怕没男人嘛，你真想找对象的话，今晚我就给你介绍几个，都是年轻俊杰，还有不少家里长辈都是当官的，你可以好好物色一下，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死子青，想死不是，竟敢取笑我。”宋致龇牙咧嘴的看着赵子青，两人打闹了一阵，宋致才道，“那些青年才俊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可不跟你争了。”
    “是嘛，可别口是心非哦。”赵子青笑了笑，见到前面的车子过来，赵子青这才作罢，“我爸的司机来了，走吧，咱们先上车。”
    “你爸还有司机，死子青，看来你家还是有钱人嘛，瞧你藏得够深的，早知道我就劫富济贫了。”宋致微微有些惊讶。
    “不是什么有钱人，我爸只是交通局的副局长，所以这车是公家的，司机也不是我们自家的，事实上，我家连自己的车子都没有。”赵子青摇了摇头，嘴上虽然如此说，但脸色还是有一丝傲然，要不是她挺喜欢空姐的生活，她可以轻轻松松的找份工作，“走吧，上车，晚上的活动就由我这个东道主来安排了，上次没好好接待你，这次我可要补上，对了，把你那黄哥也叫出来，到时我再给你介绍其他人，这样你才能对你谁更好嘛，瞧我对你的终生大事这么上心，够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