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清而亮的鞋底敲击沥青桥面的咄咄声渐次响起,愈发的接近他们二人。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后面好像有人跟着!”
她紧张无比,死死抓住他外套袖口,越拽越紧。她决定先示弱,再找机会逃走。
“到我身后!她来了。还是没躲过,如果可能,我一辈子都不愿见她。”
“谁来了?你说谁来了?”
呼,江水上天都二桥刮过一阵尖刻北风,很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停在二桥中部桥体上,头顶正上方的几盏路灯灯头突然发出强光,照亮整个桥体中部。
耀眼强光闪过,女人惊诧地发现二人头顶凭空出现了一个金灿灿黄澄澄的发光大炊饼,卡车轮胎那么厚,乒乓球台大小,浮在半空。
圆圆大炊饼急速旋转,开始缓慢下坠,二人再想逃脱,哪里能够?
他来不及推开她,伸出双手,空掌拍出。
“十三点,真的是你!”
“荷花妹,怎么是你?”
熟悉的声音,回忆中的人影,渐渐清晰。
他,李而立开始怕了。
最怕见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十三点”是她对李而立的专属称谓,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称呼他。
失策,真是失策。
原本以为,苍天部管辖范围很大,应该不会那么巧,偏偏碰上她。只要不是她,纵使苍天部负责人“房”亲自到场,李而立也不会说个不字。
“妖狐伤身害命,你为何维护与她?”
“此事说来话长,这次事件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眼下,你不能动她。”
李而立一面应付逐渐加压的大炊饼,一边耐心解释,非是万不得已,李而立不愿和来人动手,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我只问你,她吸取赤子元阳,伤身害生,可是实情?”
“确有此事,可是···”
“我叫你十三点,还真没冤枉你。苍天部的规矩,李而立,你没资格破坏。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等等,你听我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金龙才啖一口,天机已归诚意。烧饼伏妖阵,合。李而立,记住,靳毓芊是被你连累的。”
女人名叫靳毓芊,是一只赤狐修成人形,非常人伤害常人,本就难以饶恕,而且由于李而立贸然插手,赵菡萏态度越发坚决。
烧饼伏妖术,乃是明初大能诚意公刘伯温传下“黄金遗椟”中所载秘术,对“非常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存在,简直就是天敌。
靳毓芊见李而立不敌赵菡萏,很是奇怪。
照理说,凭李而立的“敲钟人”特殊身份,不可能轻易被赵菡萏压制,可现实却是,李而立处处落于下风,只能被动挨打。
他该不会是冒名的吧?
“李而立,你,你说过,你会救我的。”
靳毓芊只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在伏妖阵内,妖力根本无用,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强行突破。
不仅如此,还会被不断吸收消耗妖力,直到最后一丝妖力消散。
很快,靳毓芊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化作一只断尾赤狐,赤色的毛发异常艳丽,一根杂色毛发都没有。
“李而立,靳毓芊已经逃不了了,你想带着她离开天都,也由得你。不过,她这副尊容,可是保护动物,根本过不了安检,你敢带她进站?把她交给我处置,否则你也走不成。”
李而立,看你怎么办?
不出赵菡萏所料,李而立不愿对她出手,这正合她意。
她和李而立是冤家,结的梁子很大,赵菡萏最大的快乐就是看李而立出丑,李而立珍视的东西,她必须毁掉,更何况这一次师出有名,正大光明。
“荷花妹,烧饼伏妖阵纵然厉害,对敲钟人能有几分威力,你心知肚明。我若真想走,此阵根本拦不住我。”
李而立的态度让赵菡萏很不开森,她决定让他绝望,彻底地绝望。
“好。我就亲手宰了这个畜生,也好让你绝了念想。”
赵菡萏气鼓鼓地腾出一只手,抽出绑在腿上的一柄剑。
糟了!
李而立只听到舞剑破空的声音,他最最不愿见到的人竟然还随身带着最最最最不愿对敌的武器。
赵菡萏与李而立中间隔着的大炊饼陡然消失,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赵菡萏挥动手中残影,直趋靳毓芊。
李而立看清楚了,赵菡萏手中所持,正是磐郢剑。
磐郢剑,在武当山紫霄殿中,镇压了数千年,列名相剑大师薛烛所著《吴越剑谱》,虽是一柄残剑,却非常邪门。
更让李而立在意的是,磐郢剑本身的邪性,配合黄金遗椟所载“斩仙剑法”,威力无与伦比,当年刘诚意斩九龙,护皇城,所依仗的正是斩仙剑法,一般邪物妖祟沾之即会神魂俱灭,彻底消散。
一旦靳毓芊被磐郢击中,情势将没有任何回转余地。而李而立的这次任务也将彻底失败,年终奖和奖金都会化作一阵青烟飞天。
赵菡萏手持磐郢剑,全力一击,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李而立欲救靳毓芊,却被弹开数十米远,等他再回首,哪里还有赤狐踪影,桥面上赫然被轰出了一个大黑洞。
激扬咆哮的江水,滚滚东流,波涛声不断从黑黝黝的洞中飘出。
待硝烟扬尘散开,李而立再一次注视赵菡萏。
青丝飘飘,临剑而立,赵菡萏穿了一件玄色前后四开襟女式道袍,嘴角挂着一丝得意。
虽然天都二桥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相关赔偿可能会让她受处分,但是能够见到李而立丢丑绝望,很值得!
李而立退下连衣帽,抹去嘴角血渍,盯着黑黑的坑洞,双拳紧攥。
“这下,你满意了?我再三好言相劝,你全都置若罔闻,非要当我面对靳毓芊处刑,你这种做法难道不是因私废公吗?”
“我因私废公?靳毓芊的摄魂狐瞳已经直接害得八十个常人丧失意识,变成活死人。常人失去元阳意味着什么?你不比我清楚吗?根据《非常人管理暂行决议》,靳毓芊死十次都不够!哼。”
赵菡萏挑衅一般,对李而立回以眼神攻击。
“可是,你明知道敲钟人已经介入···”
“停!按决议处决她,就是我的职责。你如果不满,大可报复我,我不还手,因为我不是你对手。怎么样?”
赵菡萏非常了解李而立,李而立一开口赵菡萏就猜到他下面要说的,抢过话来反将了李而立一军。赵菡萏如此嚣张,偏偏李而立对她没有任何办法,仿佛天生就比赵菡萏矮上一大截。
“你走吧!回去告诉‘房’老头,我保留追究苍天部胡乱行事的权利。”
李而立转过身去,紧攥微红的双手颤抖着,不甘而又无奈的余光瞥向赵菡萏。
“你看我怕不怕?我做我该做的事。明天会有人来修桥。你最好赶快离开天都。我先走了,后会无期。”
赵菡萏甩剑归位,先行离开,等她走到桥头,夜幕中突然飞来一句话。
“‘房’老头那个白毛猴子是不是特意让你来对付我的?”
赵菡萏没有回答,目的已经达到,心情无比畅然,压根没空搭理李而立,或者说赵菡萏很享受李而立这种明明看她不顺眼,却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
这太让人高兴了。
赵菡萏离开走远,李而立却一改压抑凝重表情。
“赵荷花啊赵荷花,你怎么就不学乖呢?又被我骗了吧?呵呵呵。”
李而立轻吟,抬脚离开天都二桥,打着哈欠独自穿过几条天都街道,转进一条僻静小巷。根据他对束魂幡的感应,就在附近。
李而立刚拐进一只脚,便听见一声怒吼。
“姓李的,你太不仗义!磐郢剑邪气冲天,配上斩仙剑法,我根本扛不住。你偏要一个辅助硬刚boss,没你这么坑队友的。”
一个十七岁的大孩子,倚着墙席地而坐,气鼓鼓指着李而立抱怨。
“靳毓芊呢?小师师。”
“跑了,那位大姐太滑头,我···,等等,姓李的,我不想再次听那三个字,你可以尊称我为法师兄,也可以直接称呼我刘子业,千万不要再说那三个字,鸡皮疙瘩掉得够多了。”
李而立盯着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大男孩,嗯,只是个大男孩。这个大男孩长发飘飘,头顶盘着发髻,身穿蓝白相间的肥大运动校服。
其貌不扬,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名声却不小,称得上大名鼎鼎。
刘宋第四个皇帝,前废帝,宋孝武帝刘骏嫡长子,刘子业,小字法师,十七岁时被亲叔叔杀害于华林园,从此一缕幽思满怀愤懑飘荡在石头城附近,以捉弄戏耍游客为乐,恶作剧般制造各种灵异现象来发泄。
某一次,恰好遇上李而立,戏弄不成反被李而立识破抓住,与之交谈后,李而立发现刘子业就是一个痴长年岁的大号熊孩子,一个从小缺乏关爱,长大调皮捣蛋的熊孩子。错就错在,他是嫡子,注定要践大位,德不配位,注定恶名显著。
刘子业想李而立带他离开华林园,李而立便展旗为契,将刘子业收入束魂幡以供驱使,作为对等条件,李而立保证带着刘子业领略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
十七岁的大孩子,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自然满口答应。
这些年,二人风风雨雨,走了不少地方,也增长了不少见闻,刘子业是个守信之人,李而立让他做事,从来没有二话。
李而立手中有四面束魂幡,每一面束魂幡都有一个代号,刘子业的代号是“废”,他在靳毓芊头上插得就是这面“废魂幡”。
早在李而立表明身份,靳毓芊的配合出乎意料时,李而立仍不敢大意懈怠,在苍天地盘上抓人,难免不出意外,而且靳毓芊似乎有难言之隐,一切的一切都促使李而立必须留这个后手。
二桥上,赵菡萏突然杀出,丝毫不留情。李而立便不动声色地让刘子业待机而动,务必保证靳毓芊的安全。尽管赵菡萏已经祭出磐郢剑,李而立还是坚持要刘子业护住靳毓芊,并带她离开。
“好好好,刘子业,靳毓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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