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么说，胡金菊丝毫不觉得气愤，反倒是笑了。
    她先是打量了一下陆芬芳，而后看着陆珩道：“当年你姑姑要像现在说得这么好听，老三也不至于来我家里借钱买电脑了。”
    陆珩眉头紧皱，神色严肃地看着陆芬芳。
    后者嘴角的笑意淡了不少，却没当众给人难堪，忍了。
    胡金菊扳回这一局，眼里染着得意，“小陆啊，汐汐的爸妈的对你算得上顶好，你和汐汐既然决定在一起，以后生的孩子我觉得姓乔比较好。当然，这是我给你的意见。”
    乔四叔听了心里不舒服，“大嫂，你干嘛说这些？”
    “我说的有哪点不对？老三他们对他本来就好。”
    十多年前国内经济才什么样，在那时候愿意给收养的孩子买电脑，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说的都是事实，为什么不让她说？
    陆珩淡淡开口：“乔叔和乔姨对我确实很好，如果他们要求，孩子姓乔我没有意见。”
    “你神经啊？”
    乔汐拽了一下他，护犊子一样挺直身体对胡金菊道：“我和陆珩是在平等自由的前提下建立的恋爱关系，以后结婚也是这样，至于孩子姓什么……我爸妈都不在意的事，你拿台面上说什么呢？”
    胡金菊恼怒：“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我说话就这样，不爱听你可以换一桌去坐。”乔汐拍开陆珩拉她的手，脸色冷淡：“换句话来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
    乔雅这时开口替她妈说话，“汐汐，你这样说就过分了，我妈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乔汐抬眼，“在此之前我是把你妈当长辈看的，但她一而再再而三插手我的家事，换做是你能忍？”
    乔四叔原本是觉得大嫂管得有点太多了，这会儿又见乔汐不依不饶，开口劝道：“汐汐，不论大嫂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可她毕竟是长辈，你先和她道个歉。”
    “我觉得应该是你大嫂先向汐汐道歉。”一直沉默的陆芬芳适时说话，笑着对胡金菊说：“大嫂，你度量不至于那么小，和小辈一般见识吧？”
    胡金菊本就被乔汐气的半死，这下又被她噎一下，直接起身离桌。
    “妈——”
    乔雅面色焦急，起身就要去拉乔汐，“汐汐，跟我一起去找我妈。”
    陆珩拦住她，面无表情开口：“我去。”
    乔雅犹豫片刻，说了句‘不用’，追着胡金菊出去。
    她们母女俩走了之后，乔忠把碗筷摔的很响。
    “都少说两句吧，今天是汐汐的订婚宴，别把事情闹大。”乔家四婶目光柔和地看向乔汐，“汐汐呀，订婚的日子要开心，别绷着脸了。”
    陆芬芳拿起筷子夹菜，笑着说：“是啊，别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哎呀，桌上没有讨厌的人，心情瞬间就好了。
    陆珩没好气，“你少说两句吧。”
    当初乔爸乔妈问他是否喊她的时候，他就应该果断的拒绝。
    乔爸和乔妈从别桌过来，后者没看到大嫂母女，捅了一下乔四叔，小声问：“怎么回事，大嫂呢？”
    乔四叔：“被气走了。”
    乔妈立刻看向乔汐，用眼睛瞪她：是不是你干的？
    乔汐心虚地把眼睛移开，当做没看见。
    因为前不久才动的大手术，乔妈不能沾酒，她就倒了杯饮料同桌上的人喝起来，一杯下肚后，招待自家人吃，她自己则出去了。
    乔爸坐在原本乔雅的位置上，不知是喝多了还是神经大条并没察觉任何不对，同他弟和陆珩连喝三杯后，说道：“我今天是真的开心啊，把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女儿交给了值得托付的人。”
    这还只是订婚宴，乔爸的一句话就已经将乔汐说的眼眶泛红，她都不能想等结婚的时候该怎么控制眼泪。
    “叔，我会好好照顾乔乔的。”
    像您照顾她一样……不，应该是比您还体贴入微的照顾她。
    乔爸站起来走到陆珩身边，重重拍在他肩膀上，良久无言。
    另一边，乔妈朝着酒店大门走去，在大厅看到气还没消的胡金菊，她女儿坐在旁边说着什么。
    等她走近，乔雅停下来，拍了拍她妈妈，“妈，三婶来了。”
    胡金菊当场就炸了，“她来干嘛？嫌她女儿说话不够气人，过来补两句的吗？”
    乔妈听到她后两句话，不禁叹气。
    她就知道，是她宝贝女儿干的好事。
    从小到大都这样，只要不在她眼皮底下看着，准出事。
    调整好心态后，她开口：“大嫂，大家都在里头，你好歹给点面子进去做到散席，不然不是让小陆家那边的人看我们家笑话吗？”
    “是看你家笑话，可别带上我。”胡金菊翻了白眼，阴阳怪气道：“我现在可不敢攀你家亲戚，好心好意说两句，就被说成那样。”
    “春子，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帮着外人的面一起欺负她就算了，还一点礼数都不懂，念这么多年书念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乔妈脸色变了变，依旧好声好气开口：“我替汐汐向你陪不是，这事就当过去了行嘛？”
    胡金菊狐疑看向她，心里捉摸不透这母女俩到底在搞什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乔雅也在一旁劝着：“好了妈，你也别气了，咱们进去吧。”
    两个人给她台阶下，胡金菊也不好再闹下去，说了两句狠话之后就同她俩进去。
    最后，是陆珩和乔汐给每桌敬酒。
    敬完酒，接受了众人的祝福，订婚宴也就此结束。
    乔家的男人基本都喝了酒，把不需要送的亲戚送走之后，乔汐开车送乔奶奶回家。
    车只能坐在四个人，陆珩就没有跟着。
    回去的路上是乔凡坐的副驾驶，他也不怕爸妈生气，直接吐槽：“姐，大伯母今天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真的太过分了，是你和陆大哥订婚，跟她有毛关系？”
    “呵。”
    乔汐对此不想发表意见，她怕话匣子打开就刹不住车。
    乔凡的妈妈开了口：“小凡，别瞎说话。”
    “妈，我就问你大伯母那番话有没有问题？”
    什么孩子生下来姓乔？好端端的干嘛提陈年旧事？吃饱了撑着吗？
    “就算她说话有问题，那她也是长辈。”乔四叔瞪了儿子一眼，指着两人道：“你们姐弟俩说话一个样，丝毫不尊重长辈。”
    “老四，你别说了。”
    坐在后座中间的乔奶奶发话，她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操着一口南城话，“今天是汐汐订婚，她在桌上抢什么风头呢？汐汐呐，别生气，待会儿奶奶给你拿糖吃。”
    乔汐笑：“好嘞，奶奶。”
    乔奶奶家在乔凡家后面一点，乔汐先停车让他们下车，然后再往前开。
    替奶奶开了门，又给她泡了杯茶，正要离开的时候，乔奶奶从房间出来，颤颤巍巍地走到乔汐跟前，把手里的手绢打开，“汐汐呐，这是奶奶留给你的。”
    洗的发白的红手绢上，是一对龙凤呈祥镯。
    “奶奶，这个我不能要。”乔汐将手背在身后，不肯接。
    “听奶奶的话，把拿着。”乔奶奶硬塞给她，大有不拿今天就这么僵持着的架势。
    几番拉扯，乔汐怕她摔倒，最后收下了手镯。
    要或不要，都不是她一个晚辈决定的，得回家问问她妈的意见。
    --
    乔胜夫妻是坐陆芬芳的车回来的。
    乔妈下车后，礼貌而疏离地道了谢，表示如果不急着回去，哪天两家人单独吃顿饭。
    陆芬芳脸上也带着笑，点头应下了。
    等夫妻俩上了楼，她问：“去哪？”
    陆珩揉了下太阳穴，“回家。”
    “地址？”
    “自己百度，天御华府。”
    “……”
    陆芬芳一脚踩了油门，惯性让他抵着后座，心里更难受了。
    他正要说话，就被她打断，“关于电脑的事，我可以解释。”
    陆珩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芬芳：“你刚到乔家的时候，我其实并不放心，当时花钱请私家侦探专门跟踪调查了乔家一段时间，后来发现这对夫妻对你确实好，加上你也不想跟我出国，就打消了接你的念头。”
    陆珩眼眸泛着冷光，“这是你断我生活费的理由？”
    “你再乔家不也没饿死吗？”
    陆芬芳说完，立刻认怂，“行，我承认是断了你生活费，但那也是为你好，乔家夫妻发现你唯一的亲人都不管你，才会对你心生怜悯，你看他们对你不是更好了。”
    陆珩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咬牙道：“你、你别说话了。”
    因为她的冷漠，他一直对乔妈乔爸愧疚。是他的到来，才让原本温饱的乔家变得拮据起来。
    那么老实的乔爸，那么骄傲的乔妈，曾经因为他去求乔忠夫妻借钱。
    只要想到这，他的心就绞着疼。
    “我这次回国第一是为你的订婚宴，第二是想去看看我哥和嫂子，你抽时间陪我去看看他们吧。”
    陆芬芳将车停在路边，“突然想到还有其他的事，就不送你回去了，路边自己打车吧。”
    “嗯。”
    陆珩对她的安排丝毫没有愤怒和不满，似乎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大概就是不抱希望就不会有任何失望。
    车内，陆芬芳降下车窗，从驴包里掏出一盒细烟，点了根抽起来。
    她向后靠了靠，隔着自己吐出的烟雾看着陆珩，他的背影与多年前让他去乔家的那天一样，倔强、不服输。
    当年他被乔家收养之后，她就和美籍华人结了婚。
    也算是运气好，让她碰上了经济条件各方面都好的人，可唯一令她不满的是，她的丈夫…现在是前夫，一直不希望她和国内的亲人联系，说白了就是限制她的人生自由。
    陆芬芳直接将烟摁在方向盘上，仅仅是一念之差，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越推越远。
    --
    乔汐得知爸妈到家之后，就改道去了天御华府。
    等她到了快二十分钟，陆珩才回来。
    乔汐问：“你去哪了？”
    “路上堵车。”
    事实却是他被小姑半途丢在了根本打不到车的地方，徒步走很久才打到车回来。
    陆珩神情落寞，靠着沙发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怎么了？”
    乔汐挪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猜测道：“被你小姑欺负了？”
    陆珩：“没有。”
    “真的？”
    乔汐刚要伸手去扒他的手臂，就见他过来抱住自己，将脑袋埋在她腰间，“乔乔，我有点累。”
    “累了就休息会儿。”
    乔汐很少见到这样的陆珩，她的目光变柔，手上的动作也变得很轻。
    她不好奇让他情绪失落的原因，只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陆珩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没多久他便恢复过来。
    “我去给你倒被热水来。”
    乔汐起身去厨房给他倒水，回来看他横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轻声道：“回房睡吧，我去开空调。”
    陆珩和她前后脚进了屋，从身后将她抱住，两人齐齐摔在床上。
    乔汐扒开他的手，翻身指着他，“酒醒来劲儿了是吧？”
    陆珩伸手包住她的手指，看着她笑了一下。
    这一笑，乔汐刚刚那股狠劲瞬间没了。
    啧，美色误人呐！
    两人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陆珩没抵住困意睡着了。
    今天从睁眼到刚刚她都在忙，这会儿才有时间看别人发来的消息。
    【订婚愉快呀~】
    【准备什么时候跳入婚姻的坟墓呀？】
    这两条是魏晴晴发来的，她笑着回：【明年九月吧。】
    【乔医生，我看你朋友圈发的护肤品，有敏感肌专用的吗？】
    【乔医生，你这有x国现在火的面膜嘛？】
    【……】
    这几条是女同事们给她发的，乔汐一一回复过后，开始看群消息。
    工作群一直都是转发的心灵鸡汤，某大学某教授发表的论文，唯独f4群里的画风不同。
    他们讨论的既不是医学上的，也不是学术研究课题，而是结婚！
    赵强：【卧槽，你们一个两个真的过分了，小乔背着我订婚就算了，你俩怎么还背着我直接领证了！】
    秦亮：【你这话说的很有歧义，他俩为啥要背着你？】
    赵强：【就凭我们当初是急诊4f啊！】
    周薇：【你个蠢蛋，是f4啦！】
    周薇：【还有，我俩可是正大光明领的证。@谭杰】
    谭杰：【老婆说得对，光明正大。】
    接着，几十条都是夫妻俩的秀恩爱直播现场。
    到后面，周薇@了乔汐，说道：【小乔，我就不等你和陆队长了，先领证了哦。】
    赵强：【说不定人家早就买票上船了！】
    谭杰：【有可能。】
    聊天截止到这里，乔汐靠在床上敲字回：【恭喜两位喜结连理@周薇@谭杰】
    接着又回：【在此申明，我还是未婚。】
    消息刚发过去，赵强秒回：【秦亮，你还有希望@秦亮】
    秦亮：【……】
    乔汐：【……】
    周薇：【……】
    谭杰：【……】
    【我靠，你们要不要这么一致？】
    赵强气得开始刷表情包，等把四个人发的表情包刷上去之后，才停下来。
    乔汐刚要把手机放下，就收到周薇的私聊：【小乔，正月初六我结婚，要来参加婚礼哦。】
    然后，给她发了电子请帖。
    乔汐看完他们的请帖，回复：【一定去。】
    他们是她踏入社会认识的第一批同事，与其说是同事倒不如说跟朋友一样，是那种和之后接触的同事关系不一样的同事情谊。
    --
    很快，就到了年底。
    南军一附院每到十二月，都会评选出年度最优秀职工，每个科室仅有两个名额。
    本来年年评选都是科室主任凭着对他们的了解自己定下的，今年上面突然整改成票选制。
    未避免同事之间的尴尬，此次票选采用匿名方式。
    手机图片前，醒目的一行红字提醒着各位这次票选是公平公正不公开的，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放飞自我。
    汪医生捣鼓了半天，点完提交那刻崩溃大喊：“啊啊啊！我特么写完对科室意见之后忘记点保存了！我那洋洋洒洒五百字的小短文呀！”
    有人提议：“要不你在投一个？”
    “我试过了，一部手机只能投一次。”
    汪医生趴在桌上正自闭，秦亮把手机递给他，“你帮我写吧，不用五百字，一百就行。”
    汪艺眼睛一亮，接过他的手机就开始创作。
    秦亮倒也不怕他写什么，安心翻着手写记录的病例，然后往电脑上录。
    “哟，你过分了哦，两票都给了乔医生。”
    汪艺点完保存就跳到了投票界面，看到他投给乔汐两票，心里有点不平衡。
    怎么说大家都一起共事这么久，竟然都不给他匀一票。
    投完票的医生抬头问：“还能两票投给一个人的啊？”
    汪艺点了提交，屏幕显示‘提交成功’以后，点头回答：“可以。”
    这算是系统的一个小bug。
    票选制，就要看平时的人缘了。
    中午吃饭，汪艺和骨科的几位医生坐在一起吃饭，聊着聊着就把秦亮投两票给乔汐的事说了出来。
    他们平时接触的不是患者就是患者家属，自然都想听院内八卦。
    赵强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说：“这个投票只能选本科室的，不然我也投给乔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