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颤颤巍巍地从姜西林后面探出个脑袋,吞吞吐吐地说道,“嗯…七个月了…”
病房里,气压低到人都要窒息了。
沈文清低着头在摆弄她的毛线团,织了一半的围巾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松松垮垮的没有半分样子。
朱良川反反复复地喝着他那杯水,茶杯盖打开了盖上,盖上了又打开。
“那个,呵呵,”秦慢慢看了看众人,干笑了一声,说道,“珠儿刚检查完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说着,她拽了拽姜西林,示意他也说两句,姜西林垂着头,没有理她。
沈文清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她“嚯”地站起来,拿着暖水瓶说,“我去打个热水。”说罢,捂着脸走了。
朱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砸到地上。
朱良川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
“珠珠,你这样,让爸爸怎么能安心地闭上眼呢?”
“爸————”朱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趴在父亲的病床上,痛哭失声。
秦慢慢的眼睛也红了,她弯腰去扶朱珠,嘴里劝着,“珠儿,别哭了,你怀着宝宝呢,不能这么激动。”
可是朱珠此刻全然不顾,内心又痛又悔,巨大的情绪唯有眼泪才能宣泄。她趴在父亲身旁,哭得是涕泪横流,惊天动地。
朱良川瘦削的脸上,也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伸出像鸡爪一样关节变形又粗又大的手,重重的放在了朱珠的头上,
“女儿啊…你心太软,做事又缺少主见,爸爸真的放心不下你啊!哎…算了吧,既然是你的选择,爸爸…爸爸…支持你…”说着,一大滴眼泪从他眼角滑下,他赶紧伸出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硬是挤出一丝笑来,对姜西林招了招手,“西林,你过来。”
姜西林走过去,他拉起姜西林的手,郑重地说道,“西林,这么多年,咱们两家互相扶持着走过来,虽然你和朱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们就像亲兄妹一样,你也一直照顾着朱珠,爱护着朱珠,对她的关爱不亚于我和你沈阿姨。叔叔真的很感激你。所以,叔叔想拜托你,等将来万一叔叔不在了,你能把叔叔的一份加上,加倍地对朱珠好,行不行?叔叔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可是叔叔真的很担心啊…”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落下来了,这一次,他顾不得去擦掉,言辞恳切,近乎哀求地说道,“西林…叔叔求求你…真的是这孩子又傻又笨,什么时候都不替自己考虑,叔叔真的怕…真的怕有一天…她被人害了还不自知哇!”
“您放心。”姜西林的声音很平静,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被攥住的手反握住朱良川的手,用力地握紧了。
“好,好。”朱良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朱珠,说道,“珠儿,别哭了,出去找找你妈妈吧,她不定在什么地方哭呢。你好好劝劝她,她心里不好受,骂你两句你也听着,别顶嘴。”
“嗯。”朱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搭搭地问了一句,“爸,您怎么不骂我?”
“傻孩子。”朱良川笑了一下,因为病痛而迅速消瘦的脸上露着刀锋一样的沟壑,那些沟沟壑壑因为这个笑容,仿佛突然起了微风,吹散了些许的萧条,隐隐有了生机。他摸了摸朱珠被泪水冲刷过而凉冰冰的脸,低声说道,“爸爸只要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活着,爸爸这辈子就满足了。以后记得,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体,身体垮了,人就完了。”
“嗯,我记住了。”
“去找你妈吧,记住,不要在她面前哭。她啊,最看不得你哭了,你一哭,她心都要碎了。”
“好。”
等朱珠找到沈文清,她果然正捂着脸呜呜地哭。
朱珠挺着肚子,艰难地跪在她身边,勉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轻声说道,“妈,对不起…”
沈文清不理她,只自己一个劲儿的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瞪着朱珠,恨恨地骂道,“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真的是读成傻子了!你生铭瀚的时候,陈翔就说再不让你生了!结果呢,没几年,就又生了灵犀!现在灵犀才几岁,你竟然就又怀孕了!珠儿啊!你糊涂啊!那女人的子宫都是肉做的不是铁做的!你割一刀,缝上!再割一刀,再缝上!你现在还要割第三刀!你这不是割你,你是在割妈妈的心啊!!”说着,沈文清锤着伤口,心脏已经痛的不堪重负,她哇哇地哭着,一边说着,“孩子啊,妈就你这一个孩子,你怎么就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啊!”
“妈我错了…妈对不起…妈…”朱珠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眼泪流出来,她趴在沈文清的膝头,浑身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