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吃饭的时候,袁松越听到了顾况小声的来报,道是云德大长公主往宫里递了牌子,顾况的眼神让他一万个放心,袁松越颇觉愧疚,只得打起精神应对。
云德大长公主往宫里递牌子的事,云恭很快也知悉了,消息来路可靠,说得也清楚,说是那顾二爷往成国公府递了消息,成国公未在家中,云德大长公主一人就做了决定。
云恭听得直发恨,云德这是摆明了同她打擂台了!
往宫里递牌子,无非就是在太后面前把这桩亲事说了,不就打量着秦氏这个做嫡母当不得家了吗?自古男女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没听说特意让皇家压人家父母的!也不看看太后娘娘乐意不乐意!
太后这几月身子可不如从前了,哪有那闲心管顾家的闲事,若是袁家秦氏这边拿出板上钉钉的架势,太后估计直接便把云德的牌子撂开了。
想到这,云恭忙不迭地将秦氏从瑞平侯府的宅院里拎了出来。
秦氏尚在感怀自己上一回住在瑞平侯府,还是那偌大宅院的世子夫人,一晃五六年过去,竟一步跨到了太夫人上,偏她的儿子不是侯爷,却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关着,因为不是一般的恍惚。
“怎么?昨晚这个太夫人当得不错?”云恭一看秦氏那样子,便阴阳怪气地问道。
秦氏不知她这又哪里不如意了,她让自己带着廖家的姑娘住进瑞平侯府,自然是要拿捏袁松越,可袁松越并不住在府上,也根本不在露面,自己总不能站在瑞平侯府的门口,逢人便喊,“我是来给庶子定亲的”吧?
秦氏现如今再没有当年的地位,也不至于自甘沦落到全京城的笑柄。她当然也不看好那顾袁两家的亲事,顾氏女出身门第太高,若是真嫁给了她这庶子,将来她如何压制?何况自己儿子尚在牢狱,她一千一万个揪心,再也看不得那庶子洞房花烛,喜事连连!
“可是侄女哪里做的不对?还请殿下明示。”秦氏垂了头。
云恭心道这不对也是早早没将这庶子掐死,现如今惹出这许多是非来,只是此刻也不好训斥秦氏太过,到底还要靠她同云德对付一番。
“同你没什么干系,”云恭示意沈嬷嬷扶她起来,“你定是想不到的,顾家这是一门心思看上你这个好儿子了,云德我那老姐姐,往宫里递牌子去了!”
秦氏闻言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道:“我带了姑娘家住进府里,顾家怎地还一意孤行?他就是个庶子呀!”
“什么庶子?!”云恭冷笑一声,“坐稳了爵位这便是嫡是宗了!谁还在意什么庶子!”
“那......那怎么办?要是太后娘娘赐婚,我还能如何?”秦氏又一次在斗争的漩涡中陷入了迷茫。
云恭一看她这个不中用的样子就是来气,真真觉得她落到如今这境地也是活该,若那庶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她死一万回都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哆嗦什么?哪里就赐婚了?!”云恭没什么好气。
秦氏强做镇定,按着她的话定下心想了想,“难道还能拦了太后娘娘赐婚不成?”
“哼!能不能拦,试试不就知道了?”云恭斜眯了眼睛看她。
秦氏知道自己也只有听话的份儿,自己儿子尚在牢狱,想进锦衣卫看一眼都不成,娘家最能说得上话的便是这位大长公主,自己不听她的,还能如何?
“请大长公主示下!”
云恭为她的乖觉感到满意,“你现在便回去,准备帖子,请京里你那些故交赏梅去吧!”
......
赏梅、赏兰、赏竹、赏菊,从来都不是纯粹的赏,都是披了梅兰竹菊的雅裳,为女眷们的要务,稍稍遮掩一番而已。
身在其中的人,没有不晓得的。
袁松越自然也听说了秦氏的“赏梅之邀”,同满头大汗跑来的高来道:“随她去。等帖子送了一遍,再来同我说。”
秦氏动作尤其地快,日头还没从西面的城墙上头落下,帖子便送了一个遍。
一日的工夫,已是无人不知瑞平侯府的太夫人,正式驾到了!
秦氏忍辱负重,犹如油煎,帖子送进成国公府的时候,顾初音手一哆嗦,差点打碎了刚刚放了鱼儿的琉璃鱼缸。
云德大长公主传了话给她,“稳住。”
顾初音听了这话,又听说祖母往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府里派了人去,晓得明日祖母进宫错不了了,放下半颗心来。
只是这消息在成国公府不算吹不起波澜的风,虽不是楼宇高的浪头,可终于还是拍到了顾凝的经书上。
顾凝呆滞良久,自袁松越来顾家坐宴到如今,这才两日的工夫,难道这在他看来“荒诞”的亲事,果真要成了么?
若自家祖母真将旨意请下来,那便真的再无转圜了!
顾凝扔下经书,跑去问顾二夫人,顾二夫人见他有意关心家中之事,甚是欣慰,同他道:“不用担心,明儿你祖母必能进宫,回来的时候便都定下了,怕什么?那秦氏同瑞平侯不和,京里没有不知道的,太后娘娘可看不得她乱来!再说你二妹妹这样的身世品行样貌,配那侯爷绰绰有余!”
说着,见顾凝脸色有些不好,连忙拉了他的胳膊,“凝儿?你这是怎么了?”
然顾凝却急得满头汗,“这不行,娘!”
顾二夫人一头雾水,“怎么不行了?”
顾凝却说不出来了,恼叹一声,匆匆道了声别,径直跑开了去。
去到瑞平侯府,去到袁松越的私宅,去到中军都督府,顾凝把他知晓的袁松越可能的处身地寻了一边,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可连袁松越的衣角都没摸到。
他满身是汗,抓着二胖把话说了,让二胖务必把话传给袁松越,说明日云德大长公主就要进宫,让他速速想来办法。
传过了话,顾凝突然不晓得自己该去往何处。
回家阻止吗?可是他该怎么阻止,将薛袁二人的事说出来?
这说不得。
为袁松越的婚事,他奔波一场,其实他哪里是为了袁松越,他知道,他是为了圆清。
圆清在哪呢?涿州?
若是到了明日,这亲事还是成了,圆清怎么办?可会伤心?
日头更西了,从高高的城墙上落了下来,顾凝不知自己怎么就晃晃荡荡地到了西直门前。城门还开着,从西直门出去,向北而行,就能到涿州。
顾凝忽然在这冬日里西去的日头中,感到了最后的光热,他牵马出城,点脚上马,直奔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