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耀武跟邢愫碰面后,先喝了几口水,然后跟她把情况都说了一遍。
邢愫听完,问了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确定这批武器是用我们的名,但不是出自我们的?”
孙耀武查过了,西北一块零件都没丢:“确定。”
邢愫点头:“你吩咐下去,把出入库数据统计整理出来,留着备用。暂时不要管汪明月,可以先去找找她的亲属。”
孙耀武应声:“那我们不还是被动吗?”
目前这形势于他们来说就是被动,这也没办法,搞不清楚对方下一步操作贸然行动,很可能中对方圈套。应对措施这东西,西北能想出来,那给他们下绊子的人也能想出来。
邢愫说:“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
孙耀武就不说话了,他关系也找过了,暂时没有突破口。
美国简化武器出口规则,避免了联盟国家、组织对俄武器的依赖,却忘了中方武器虽然相比他们较为逊色,但胜在价格低廉,采购程序更为简单,就成了它大部分合作伙伴的首选。
同时也是各种民兵组织、犯罪团伙的首选。
林又庭之前一直挣这个黑钱,这次英方又查到他对英国内部几个组织出售武器,再加上北爱尔兰游行中持有西北武器的女孩杀了人,说他们现在是怒火中烧都不为过。
虽然目前因为实际证据不足,英国方面不能采取手段,但他们绝不会信sl所谓的‘被栽赃嫁祸’那一套。
现在英方还只是在调查阶段,万一他们想就此打压西北和sl对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那根本不用怎么调查,直接把那女孩杀人灭口,再栽赃到西北头上,对外说西北就是奔着灭口来的,那死无对证,西北只能看着他们实施制裁,到时候非得外交部出动才能救他们一命……
邢愫刚来时,还不算太着急,主要那时候也没头绪,在跟孙耀武碰头之后,她一下想到隘口所在,那就是在英方对他们实施制裁之前,他们至少要有一件‘武器’可以反击。
没有说话机会这场仗太难打了,所以她把关系都交给谈笑了,就等她带回好消息了。
*
还是邢愫的关系好使,天还没亮,谈笑就已经找到汪明月父亲并控制起来了。除了这个消息,她还搞了一些别的。
俩人见面,谈笑先喝了几口水,才说话:“这女孩就剩一爸了。”
邢愫坐下来,跟她说:“你这个等会儿再说,我先跟你说目前情况。”
谈笑点头:“嗯,你说。”
邢愫把俩手机放桌上,拿起其中一部,说:“我们现在有两个对手,第一个,林又庭。我们能推理到这一次西北的危机是他的作品,而他的目的是让我们帮他分摊‘伤害’。
“也就是让英国转移注意力,认为这次事故是西北和sl合力促成的。
“当然,最好英国能把sl出售武器给非法组织这个单纯的、以钱为目的行为,拓展到国与国之间的政治立场问题,这样除了西北,sl又多了中方这个分摊伤害的。”
谈笑知道这一个对手:“另一个呢?”
邢愫接着说:“第二个,英国。现在是我们西北和sl的武器在英国出现了,如果英国将计就计,给我们来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以该女生违反英国暴力骚乱罪,故意杀人罪,煽动种族仇恨罪,情节严重为由,延长审理时间,那案子结不了,就没法申请治外法权,人就不能回国。
“这么耗下去,西北和sl在国际上的业务都会受到影响。
“林又庭只为眼前利益,而且太过于小看英国政府,上一次把西北扯进阴谋里,想一石二鸟,就没讨到便宜,这一次再拉西北下水就能顺利脱身?”
谈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跟林又庭这回的操作有关系:“汪明月她爸叫汪国晖,早年开沙场,有点钱,孩子高中就没在国内上了。父女俩平时没什么联系,就前一段时间英国内乱严重,北爱尔兰闹得凶,汪国晖想把汪明月转到新加坡上学,找了个中介帮忙办理转学手续,办到一半,出事了。”
邢愫听出了她的意思:“这个中介是林又庭的人?”
谈笑点头:“我查过那家留学机构了,这个人入职三年,还算勤勉,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他银行账户却在近期收到一笔中法人寿的理赔金,数字不小。”
邢愫想起林又庭在收购寿险牌照的事儿:“那就是他了。”
谈笑问她:“现在怎么办?”
邢愫按常规操作来处理:“跟汪国晖沟通下,申请保释看看,保释金我们提供,担保人财产担保的话,你去找找。”
谈笑懂了,可是:“这种情况,就算是保释申请被批准了,也会有安保公司监视吧?”
邢愫知道:“他们说什么,英国方面都不会相信的。而且要怕他们说什么,就不会批准保释。”
谈笑转过弯来了,好像是这个道理:“行吧,我去准备下。”
*
sl总部。
林又庭拿擦银布轻轻擦着面具,最近这几天格外想施琪,她以前说过,哪天特别想她,那就是她在冥冥之中给他的指引,凡事谨慎一些,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以前林又庭混黑,收了他们带头给的‘安家费’,在老市医院后边跟另外一股势力火拼。
其中有人带了自制的气枪,打死了人,他们趁乱逃走。事后当地政府紧急开会,下了治理黑恶势力的公文,警方把这次火拼事件当成典型,成立专案,对两伙人实施抓捕,以儆效尤。
林又庭逃了,换了个城市,干的也还是帮人收账的活。
当时的施琪是个骄傲的公主,学习好,又漂亮,家族虽然衰败,但母亲很能干,谁都觉得她前途无量,喜欢她的男生也层出不穷,可她就要林又庭。
她喜欢他坏,他最坏了,他没干过一件好事,可他又真的为她金盆洗手了,也想着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地赚钱,硬塞进她手里的东西也不再是抢来的钱买的……
可现世报是时间斗不过的对手,作过的孽,总会换身行头再回来找他,没例外。
他把面具揣进怀里,轻轻说:“很快,我就送汪国晖去给你赔罪了,还有他女儿,你要是害怕,你就告诉我,我去保护你。”
没有人回他,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
眨眼,林孽的生日到了,邢愫还没回来。
林孽对生日没什么特殊感情,所以往年都是爱过不过的态度,姥姥想得起来就过,想不起来就不过,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次过了就成年了,他就可以考驾照了,可以更理所当然地宿在邢愫那里了。
直到这一天快结束,邢愫都没发来一个消息,林孽看了新闻,知道西北遇到麻烦了,所以他不挑眼,只要她记得每天给他个‘平安’,他就挺满足。
当十二点的钟声响过,邢愫的平安还没发过来,他正写字的铅笔笔芯,折了。
他拿起手机,看着满屏她发来的‘平安’,还有他发过去的‘晚安’停在了昨晚上十二点,他就待不下去了,定了去英国的机票。
邢愫说过,她父母双亡,那她要是受委屈,是没有人接她回家的,所以他一定要去。
*
保释申请了近两个月,听证会开了又开,终于获得批准,却是附条件保释。
也就是说,保释期间,汪明月不得离开英国,实行宵禁,脚上要戴个数字镣铐,即脚踝监视器,还要被两名安保人员实时监控,以确保她不会潜逃。
邢愫在保释下来的第二周才见到汪明月,她白白净净的,看起来特无畏,甚至有那么点为自己让英国政府重视的沾沾自喜。她直接问她:“你手里的武器,是哪来的?”
汪明月把对付英方那些话再说给她:“我说了很多遍了,是我买来自保的。”
“你那是一批,不是一件,你自保用那么多?还有,你从哪买的?”
汪明月吊儿郎当:“肯定是有人卖给我的啊,我本来是只要一件,但我那么多同学,也都害怕暴乱中被误伤啊,我就帮他们一人买了一件,这不就多了吗?”
“谁卖给你的?”
“那个人说他是西北轻型武器的供应商。”
邢愫又问:“是谁。”
汪明月翻个白眼:“你们自己人你不去问?我要是记得,英国不早治你们罪了?你也应该庆幸,除了这句话,我对那个卖家一点印象都没了。”
邢愫就给她看了一眼那个中介的照片,看到她脸上转瞬即逝的异色,邢愫把手机收起来:“我知道你不怕死,你爸应该也没给你什么关爱,所以你也不介意他的死活,但我要是告诉你,这人从一开始接近你就不怀好意,你会不会静下心来想想他为什么出现的恰到好处,为什么能‘挽救’你?”
这两个月以来,邢愫跟谈笑一直在研究汪明月,她们发现她有自残的行为,而且在刚来英国那一年,就因为不合群,不会说流利的英语,被校园暴力了。
她越发孤僻,开始网聊,认识了个会弹钢琴的男人,还跟他见面,发生了关系。
事后,他就消失了。
她找了很久,直到警方找到她,告诉她那是个强奸惯犯,强奸了很多未成年少女。她精神崩溃,开始从自残中找真实存在的感觉。疼痛让她有短暂的精神清醒,渐渐地,她爱上这种感觉。
再后来,自残的快感没有开始时强烈了,她就在同学介绍下,去做了高级应召女,从此找到新的保持清醒的方式。
可很快,她又腻了。
她觉得,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骗走她第一次的强奸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要想摆脱这种精神负担,还得他来,可他在监狱里,她连面都见不到。
就在这时,那个中介出现了,他跟那强奸犯一样温暖,还会弹钢琴,她理之当然的重蹈覆辙了。
邢愫查过那个中介的保险,发现他是给双手上的保险,那结合汪明月的经历,这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林又庭调查过汪明月后,找到跟伤害她的强奸犯特性一致的中介,让他用同样的方式接近她,精神早已经千疮百孔、急需得到救赎的汪明月一定无法抵挡,所有就有了这出戏。
林又庭就能肯定,把那个中介当成救命稻草的汪明月,绝不会出卖他。
邢愫刚知道真相时,也曾怀疑过,他为什么可以把一个精神坏掉的人揣测的那么透彻,后来她不想了,也许他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想用自残这样的方式来对抗麻木吧。
好像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以后,精神生病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有时候只是拧不开饮料瓶盖,要不喜欢的漫画没有及时更新,或者是追的vlog戛然而止,都能让他们感到崩溃。
她对汪明月也好,林又庭也好,谈不上同情,但可以理解,只是理解不等同于接受,她还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是个出色的钢琴手,还曾为这双手买了保险,却因为出轨,被女朋友找人废了手,从此告别演出厅。保险公司找各种借口拒绝理赔,为了生存他去做了留学中介。
“你以为他爱你吗?他在经历了前女友对他的报复后,你觉得他还能再爱上一个人吗?
“他也不是为钱,他是为了讨回一些公道。 他负了她前女友,他接受被她废手的结局,他买的保险写明理赔条件,那他就应该得到理赔。”
邢愫看一眼门外监视汪明月的两名安保人员,她该走了,临走又说了句:“他对理赔的执着,你应该想得明白。毕竟你也挺执着。”
汪明月不说话了,那副吊儿郎当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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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孽到英国给邢愫打电话,打不通,他就从新闻上去找她的消息。找到跟西北合作的公司,再找跟西北直接沟通的负责人,从他嘴里知道邢愫位置,赶过去却被告诉,没有叫邢愫的人办理过入住。
他在贝城中心,脑海里全是邢愫被危险包围的画面,尤其这城市到处是经历暴乱的痕迹。
可说来奇怪,他这么担心,也没有乱。
那个看似镇定、实则无助的林孽好像早在邢愫承认他时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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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耀武事多,担心他们手机被监控,就强行断了他们三人的私人关系。邢愫本来不同意,后来孙耀武阴谋论,说万一家人因此受到威胁,那不是得不偿失?她同意了。
虽然这话没什么依据,也不太靠谱,但只要有万分之一可能会威胁到林孽,她就不会理智。
可不能跟他报平安,她就心慌,注意力也不好集中。
谈笑还在讲着她已经完善的工作:“汪明月在了解那个中介诓骗她的真相后,应该会有所行动,但我们也要做好她撞了南墙都不后悔的准备。”
邢愫说:“汪明月也好,那中介也好,都是感受过绝望,死都不怕的人,这种人可以被我们三两句话说服的可能近乎没有,我这一趟说是劝她认清现实,其实不过是让英方知道真相。”
谈笑问她:“他们知道会怎么样?”
“知道会有两种行为,第一种,置之不理,那就是说他们铁了心借此次事件限制中方武器,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这件事在国际市场的影响力。
“第二种,顺着调查下去,可就冲他们纵容相关人士恶意分析,也不会是这行为。”
谈笑说:“那就是他们一定会置之不理,那我们这趟让他们知道真相的行为还有意义吗?”
邢愫喝口水,说:“之前只是猜测,不好贸然跟外交部汇报,当他们落实‘置之不理’这四个字,我们外交部就可以采取相应措施了。”
谈笑明白了,只是,光对付英国了,林又庭那边呢?西北给他分摊伤害,他一口咬定被栽赃,没有证据,就可以无限拖着。而他黑钱赚完了,转行了,拖再久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最后只会对西北有影响。
就这次事件来说,林又庭这个人是真的有手腕。
谈笑把自己这番顾虑跟邢愫说了,邢愫告诉她:“还记得那个跟林又庭合伙拿下中法人寿的澳洲直销‘小兄弟’吗?”
谈笑皱眉:“怎么了?”
邢愫猜谈笑就没跟进:“这个小兄弟旗下子公司涉嫌信用欺诈,在国际信贷业务中,多项操作超出外汇管制范围。”
谈笑惊了:“你怎么知道?”
邢愫轻描淡写:“我查了。”
谈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了:“我的,我的,这次是我的疏忽。”
邢愫又说:“涉及金额不少,一旦确认犯罪事实,所有资产都会被冻结,他拿什么钱跟林又庭合作?林又庭已经跟中法签合同了,定金都交了,尾款补不上,他也要吃官司。”
谈笑趁她说话的时候搜了搜,没有这新闻:“还没爆?”
邢愫喝口水:“不,是还没人举报。”
谈笑笑了,给她鼓掌:“五体投地。”
邢愫像林孽那么大的时候就做这行了,到现在快二十六了,正是最好的年纪,她为什么会输?
谈笑又琢磨了琢磨,最后呼口气:“可以,反正我这脑子是转不过来了,也是最近太累了。”
邢愫也累,早上都出现精神恍惚的状况了,还被谈笑看见了,谈笑说她:“你也去休息下,中英来回跑,还得想辙,又费体力,又费脑子,唯一休息的时间就是在飞机上,都没精神了。”
邢愫没精神是因为她连给林孽报一声平安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候人就很自以为是,以为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也一定能在百忙之中跟在乎的人说句话,可真当忙起来,哪有什么机会。
她摇摇头:“我是在想,林孽没我消息,是不是又炸了。”
听到林孽两个字,闭目养神的谈笑睁开眼,问她:“叫什么名?林孽?”
邢愫看她反应挺大:“怎么?”
谈笑神情紧张起来:“汪国晖有个儿子,好像叫这个,因为名字很特殊,所以我在看汪国晖资料时多看了两眼,但那上边只说他有个儿子,其他信息没有,谁生的也没说,但应该不是原配。”
邢愫闻言,脸色比她更难看,女人的直觉把她带向一个令人咋舌的方位,她缓了好久,说:“林又庭为什么会找到汪明月?”
谈笑没听懂她这话:“你不是说因为她被人伤害过,精神……”
“不对!因为汪明月是汪国晖的女儿!”邢愫突然喊出声,握住谈笑的肩膀,手都在抖:“你去查林孽!去查他!”
谈笑被吓到了,嘴都白了:“你,你不是说……不让……”
邢愫持续失态:“我自己去!对!我自己查!”
说着话,她疯了一样拨林孽电话,却怎么都通不了。没办法,那就往其他方向开始查!她一定要查到!她要知道林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