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小雨淅淅沥沥地又下了起来。城外满目疮痍，浸润了血液的战火逐渐熄灭。大历终于退兵。
    经此一役，短时间内，估计大历不会再发动进攻。但如果来，没有士兵和武器的边地，就算再加两道城门，也将于事无补。
    容锦放下已经酸麻到几乎没有直觉的手臂，但她没有叫一声苦，因为身边更多的是射箭射到手臂发痛的士兵。就连守将都和那些扑通士兵一起，不断射击。
    “休息一下，咱们去救人。大历人应该暂时不会来了。”容锦侧身向或坐或瘫的士兵们说道，心里感慨又敬佩。她也想让这些士兵多休息会，但是外面拼杀的将士还等着他们城内这帮至少还齐头齐尾的人去救。
    容锦没再找黄金面具，甚至没有注意魏钊是不是还活着。她只是甩了甩酸涩的手臂，带着几个已经恢复些体力的士兵在战场上四处搜救还或者的大殷将士。
    一个个缺胳膊少腿或者身受重伤但好歹还喘着气的将士被容锦带着的内城守将一个个拉回了城里。赶着救人，他们没时间把受伤的人好好放在床上，就找了空房子甚至街上的空地安置下来，其间几个幸存的军医紧急地穿梭着开始救治。
    容锦累的眼睛发昏，但是还是坚持和他们一起救人。
    终于，再发现有一个胸膛还在起伏的将领时，容锦看到了他身边脸上全是血污的魏钊。他还活着。
    但是那几乎看不出波动的胸膛，让容锦心里一揪。她赶紧呼唤在周围的几个人，合力把两人抬上架子。几个士兵认出那是他们将军，强撑着疲累的身体，小跑着把两人运送进城里医治。
    “他怎么样？”容锦焦急地问给魏钊看的军医。
    “情况不容乐观。但是夫人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
    容锦闻言心里发沉。看着魏钊满身的伤口，她第一次真的佩服他。以前他是多么难搞的一个人，有一丁点不顺心，就要发脾气，甚至欺负人。他甚至幼稚到把她踢下水。
    可是几年的时间而已，她竟然嫁给了他，而他竟然也肩负起了一个国家的安全。
    容锦又向军医叮嘱了几句话，这才重新回战场。
    动作似乎僵硬麻木，却就是没有停下。
    但就在这时，一阵兵甲摩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容锦木着脸看向前面，只见有一队大历士兵尽然气势汹汹地再次冲击过来。
    容锦大急，拼尽全部力气呼喝一声：“快跑！”
    救人的士兵带着救起来的将士，闻言纷纷往城内奔逃。只要进了城门，他们还能再苟延残喘一阵。
    “夫人，快！”有人招呼容锦。
    容锦点点头，迈着像灌了铅似的双腿往明明看着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到不了的城门小跑。
    但是终究没跑过大历狂奔而来的人。他们冲过来，眼里却像没看到其他士兵一样，直奔容锦而去。
    有士兵发现了落后的容锦，也发现了大历人的意图，赶紧往回跑想要救容锦。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历人一把甩出绳子，精准地套住了容锦，收紧往后一拉，容锦就被他们拖走了。
    当被绳子套住的那一刻，容锦也不挣扎了。放松了全身力气，她想这次真的要死了。不过死就死吧，经过这一遭，她觉得她也能说死而无憾。
    容锦被带到了大历人的军营。
    这里的气氛并没比他们大殷好多少。尽管这次大历出动了四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军，但是他们没料到大殷人竟然发起了疯狂反击。更何况有容锦他们站着防守之势不顾一切地援助攻击，大历轻敌之下，也是损伤惨重。
    大历士兵拉着容锦，把她拖进了一处隔绝了外面压抑、血腥气氛的温暖营帐里。
    帐子中央，燃着一个劈啪作响的火盆。
    容锦浑身脏兮兮的，眼睛累到睁不开，也懒得睁开。反正被大历人抓住，她也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了。
    “容小姐，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容锦这才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帐子中竟然有三个人，且全都在她意料之外。
    面具男百里虞伯，容虞仲，还有一个久违了三年多的人，瑞王世子阚昱敏！
    “你……”容锦看着阚昱敏，呢喃出声。
    容虞仲见她连惊讶的模样都做不出来的样子，眼里痛色分明。而且，他的小姐，定定看了百里虞伯，现在正盯着阚昱敏，从头至尾就是没有一个正眼瞧过他。
    百里虞伯依旧带着面具，容锦昏沉地听到他说：“皇弟，人皇兄给你送来了，够仁至义尽了，明日你就安心跟我们出发吧。否则，就别怪皇兄心狠手辣！”
    “大皇子说得是，还望二皇子明日多多协助。”阚昱敏也看了一眼容锦，表情冷厉，眼神如死水，仿佛不认识容锦一般，说完后和百里虞伯并肩走了。
    最初的震惊过去，见这两人出去，容锦心里悄悄松了松。她垂下脑袋，但还是不想看哪怕一眼容虞仲。
    容虞仲心里发沉，容锦狼狈却却毫无生气的模样让他心里发慌害怕。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容锦身边为她松了绑。
    嗓音干涩地轻声道：“小姐，有没有哪里痛？”
    容锦低垂着头，毫无反应。
    “小姐……”容虞仲打横抱起了容锦，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他的床铺上。
    喉咙动了又动，想解释，想安慰，最终却只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没想到这三个字，倒让容锦几乎闭上的眼睛半睁开了，她嗓音嘶哑难听：“那不是一条命。”是数以万计的伤亡，无数条人命。
    容虞仲说过的，他回大历是为了帮她，他要给她一个安宁的世道。
    可是事实是，他明明在大历军中，却眼睁睁看着这场战争爆发了，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战死。
    “对不起。”容虞仲心里很空。她麻木的表情，眼里半点光都没有，她对他彻底失望，甚至会痛恨他吧。
    可是他没法告诉她，百里虞伯从大殷军中偷来了他们的军机情报，摸透了他们大殷的军力和布防。众目睽睽之下，他再阻止不了那帮野心勃勃的主战将士，也阻止不了大历皇帝也就是他父亲的贪婪欲·望。因为只要攻下边地，宝藏就是大历的囊中之物，而大历的版图，也将以此为开端，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