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疼……”衿儿盯着百里九歌,小声呢喃:“爹呢?爹呢?”
百里九歌说:“你爹明日要登基做皇帝,今日他去宫里忙了,晚些回来了叫他抱抱你,别着急。”
“去宫里……”衿儿不理解宫是什么,诧异的瞅着娘亲。
百里九歌说道:“明日我和你爹带着你一起去,你爹要封你做公主。只是你爹不想让你在高台上晒着受封,所以二娘会抱着你在殿里玩。衿儿,我们一家都开开心心的。”
衿儿没听懂,不过还是连连点头说:“好,好。”
如今百里九歌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小腹的隆起也鲜明可见。衿儿坐在她的腿上,十分好奇的用小手在百里九歌的肚皮上摸着,时而握成拳头轻轻的捶打。
百里九歌捏住衿儿的小手,笑着说:“不可以拍得太用力,不然衿儿的弟弟妹妹会疼的,再过六个月他们就出来了,以后他们可以陪衿儿一起玩。”
衿儿听话的收回了小手,脸上的泪水也干了,朝着百里九歌开心的笑。
这一整日,百里九歌都陪着爹娘和衿儿。荆流风又给衿儿做了件新衣服,用的是软和的棉布。百里九歌给衿儿换上新衣,衿儿很喜欢,拍着手咿咿呀呀的笑着,拽着荆流风的衣角道谢。
傍晚的时候,班琴做好了饭,大家围坐在桌旁,等着墨漓回来。百里九歌看了看沙漏,觉得墨漓应该早就回来了,这时间不对。她诧异的起身离席,这时候正好有人敲门,门外是御雷的声音:“世子妃,世子殿下让属下给你带个话。”
“你进来说。”百里九歌道。
御雷笑哈哈道:“属下就不进来了,御风那边有鸡腿等着属下呢。世子殿下让属下和您说,他想陪先王后一会儿。属下话已带到,去吃鸡腿了,告退。”
众人也都是知道的,别院里有荆回雪的排位。之前百里九歌时不时会去上香祭拜,但墨漓身子骨不好,前些日子不能闻那种香味,而自从他病好后,便能够去上香,陪着母后说说话。
百里九歌喃喃:“明日墨漓就要登基了,按说今日我和墨漓应该住在宫里的。但墨漓坚持想回来,不单单是要陪大家,还是想陪母后。”
荆流风有些惆怅的叹息:“回雪妹妹命薄,她要是也能活到这一日,该是很幸福的。”
百里九歌说:“我相信墨漓登基后,我们再将从前的真相查出来,还母后一个公道,母后就能够含笑九泉。”说着起身,对众人笑道:“我去看看墨漓,和他一起陪陪母后。你们先吃,我一会儿把墨漓带回来。”
“娘!”衿儿忽然张开双臂,喊道:“我要去,我要爹!”
“好,好,娘带你去。”百里九歌俯身,稳稳的把衿儿抱起来。
如今衿儿一岁多了,还真有点重,百里九歌的手腕被压得有些沉。她澄澈的笑道:“衿儿,我们走,待会儿见了爹,我们一起哄他开心。”
衿儿狠狠点头,生怕百里九歌没看清。
抱着衿儿,母女俩绕过曲折的回廊,穿过隐藏在花木中的小径,来到别院深处的一座小屋。
房门是开着的,半昏半明的光影,从屋内斜斜落在屋外的地上。婆娑的月影和树影,映入窗棱,有几只流萤飞过,像是寂静昏暗中忽然闪过的几枚火星。
风吹起昙花瓣,淅淅沥沥的,如一场浅雪飘入屋中,落在墨漓的肩上。他就立在荆回雪的牌位前,香炉里三柱香青烟袅袅,远远看去,他像是从青烟中幻化出的谪仙,白衣轻卷,袖袍暗飞。
百里九歌痴痴了半晌,恬静的笑意勾勒在唇边。她喊了墨漓,抱着衿儿入了屋子。
“九歌,衿儿。”墨漓温柔的看着她们,从百里九歌的手中,把衿儿抱了过来。
衿儿想了墨漓一天了,现在很开心,连忙伸手去扒住墨漓,笑哈哈的在墨漓胸口蹭了起来。百里九歌忽然发现,衿儿的这个动作像极了自己,脸上的神情也有自己的影子,难道衿儿真是随了自己的长相和Xing格?
墨漓抱着衿儿,望向身前的牌位,深切的说道:“母后,衿儿也来看你了,衿儿长得像九歌,长大了定会是倾国倾城的女子。”
百里九歌腹诽怎么墨漓还说这种话,她也从供桌上取了三支香,拜了荆回雪,将香点在另一个香炉里。
“母后,你放心,我会好好陪在墨漓身边的,现在我们又要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健康的出生,平安长大。还有从前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我和墨漓也要弄清楚的,你一定要放宽心。”
袅袅青烟燃烧着升起,在半空中似是旋绕了几个圈,隐隐绽放出莲花般的形状。百里九歌想,有道是莲心不染,他们发自肺腑的话语母后一定能够听见的。
静静的站在牌位前,百里九歌和墨漓迟迟没有说话,连衿儿都安静的盯着牌位,啃着手指头,黑溜溜的眼睛里既有好奇,也有虔诚。
直到檀香燃烧殆尽,两个人相视一眼,百里九歌这才娇憨的说道:“墨漓,大家都等你吃饭呢,你也不知道饿。”
“嗯,这就去,害你们久等了。”墨漓笑着,低头在百里九歌的额角吻了吻,抱好衿儿,两个人一起离开……
据流传后世的手抄本杂记《浮生列国志》所载,壬寅年九月初九重阳之日,大周世子墨漓登基为帝,年号“长宁”。
登基当日,周帝墨漓下诏,册妻封女,尊己父墨阳太上皇,追封生母荆氏惠仁皇太后,尊祖母康氏太皇太后,封长兄墨漪贤王、弟墨洵安王、嫡妹墨涟孝和公主,追封幺弟墨泓廉王,大赦天下,八方来朝。
九月初九这日,百里九歌起了个大早,从宫里前来接驾的队伍已经排好在别院外。百里九歌也没仔细看这是怎样壮观的景象,随意梳洗了下,就迷迷糊糊的被墨漓抱上了马车。
揉了揉眼睛,百里九歌打着哈欠询问:“爹和娘是不是抱着衿儿坐在另外的马车里了?还有二娘和文鸯他们呢?”
“都一起去宫里。”墨漓搂着百里九歌,在她耳边温和的说道:“大哥不是放了些人在别院周围吗?今晨我呼他们出来了,让他们守好别院。今日御风他们三个也与我们同去,衿儿由岳丈岳母和你二娘照顾,文鸯去安排宗亲们。”
“那你也要换衣服了?”百里九歌侧过脸,盯着墨漓的看,接着又将他打量了好几遍,痴笑道:“你这人成天就是一身白,除了成亲的时候穿红衣服,其他形象我还真没见过,好难想象你穿皇帝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墨漓柔声说道:“我怕你累着。”
“啊?什么累着?噢,你说典礼仪式啊……”百里九歌心知,今天去了就要被穿衣梳妆打扮,后面还有一大堆的繁文缛节,再加上秋老虎的天气这么热,她还怀着身孕,估计真会挺累。
百里九歌摇摇头说:“没事的,我不怕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的登基大典。我倒是不怕被说成是祸水,但不能让你被说成是贪恋美色误了国事。”
幽月般的眸底闪过一抹更深的柔情,墨漓吻了吻百里九歌的额头,柔声细语:“先看看情况,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干嘛总说我受委屈啊,我真没觉得!”百里九歌娇憨的在墨漓胸口蹭了蹭,趴了好半天都不愿起来。后来怕把墨漓的胸口枕麻了,百里九歌直起身来,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这一望,足足让百里九歌吃惊了半盏茶的时间。她很想问问自己,这么壮大华丽的队伍,怎么她在上车前就没有注意呢?这般长龙似的排场,彩凤似的宝马香车,随行的华丽宫人,绵延十里的各色落花……
一瓣纯白的花飘进了车窗,落在百里九歌的手掌心,这正是一瓣荼蘼花。
夏日已尽,荼蘼花也落了。百里九歌想起,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荼蘼花如凄凉的雪,花落人亡两不知。
花开花谢,匆匆一年,那时的凄凉雪,成了今日的锦上添花,当真什么都变了。
那么,姒珑,沉睡在东海中的你,看到如今的场景,该是会欣慰的吧。
百里九歌轻弹手指,荼蘼花瓣轻飘飘的飞出车窗,像是白色的蝴蝶,和无数朵飞花飘扬舞动着,织作十里锦绣。
在马车中摇摇晃晃了一路,终于入了西岐城。百姓们夹道呼喊着“千秋长宁”,一浪高过一浪。
掀开车窗,想要看看人山人海的场景,谁知却看见百姓们震惊痴狂的神色,接着就是不少男人的感叹:“皇后娘娘简直是国色天香啊!”
皇后娘娘?百里九歌怔了怔,噢,原来说的是她。她赧颜的冲着墨漓笑了笑,墨漓抚了抚百里九歌的手,掀开另一侧的窗帘,朝外绽放浅浅一笑。
可想而知的,惊呼声再次轰响,夹杂着不少女子的尖叫。
周帝墨漓,惊才绝艳,风华无双,似秋水照昙花而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只是这惊鸿一瞥,便已不负有关他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