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鼻子有些发酸,他温柔的一笑,将嘴里的酸楚压下去:“是,他一定没死,我也帮你去找他。”
纵是自欺欺人,也就让她一直欺下去吧!
又行了几日,终于到了墨城最繁华的地段,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越王府外不远处,扮成男装的苏落拉着苏起,时而嬉笑,时而沉思。
那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几岁,稚嫩的脸庞少了几许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冷静。这一切被苏起看在眼里,不知是喜悦还是心疼。
墨城,墨国的都城,正是苏落偷盗生涯的起点。
“师兄,你看,就是那个茶楼,我去偷玉莫言的东西,反而被他骗了!”
“还有那间客栈,我去给他吹迷烟,反而被他从二楼推下去!他好狡猾!”
“还有那条街,一直走啊走走到尽头有一颗树,是我当初埋师傅的弯刀的地方!玉莫言绑着我去挖的呢!”
……
往日笑语,历历在目。
可是……苏落茫然环顾四周,低声嘀咕:“玉莫言,他现在……到底在哪呢?”
苏起温柔的一笑,伸手揉揉她头发,眉眼间全是宠溺的神情:“不要急,只要他在这里,我们早晚有一天能找到他的。”
他知道,玉莫言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只顺从的跟随着苏落,跑遍墨城大小每一个角落,毫无怨言的帮她筹划每一个计策,计算每一次出手的结果。苏起像是温柔的湖水,表面永远平静无波澜,内里却从四面八方涌开包裹住苏落,给她温暖,还有勇气。
对着越王府发一会儿怔,苏落垂下眼帘,低低道:“走吧,师兄。”
二人找了家茶楼,选了雅座坐下,苏起才开口:“落落接下来想做什么呢?”
苏落闷闷道:“能做什么,顶多再去夜探越王府。”
苏起微一怔,继而失笑出声:“落落呀,你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么?”
苏落穿着男装更显清秀,她苦着一张脸,轻轻叹道:“不然能怎么样,玉莫言一定会来越王府的,他喜欢夜里行动,我只有夜探越王府,才有机会碰到他啊。”
苏起眼神微一闪烁,张了张嘴,顿了片刻,最后只说出一个字:“好。”
他神情温暖,眸底漫着疼爱,握着苏落的那只宽厚的手,从手心将温暖传递过去,仿佛在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即使他知道,玉莫言绝对不会出现。
两人正在闲聊,却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巨响,接着便是茶楼的店小二的怒骂声:“臭小子,你当我们清风楼是什么地方!还敢白吃白喝?!找揍呢你!”
苏起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视若无睹,苏落却好奇的扒着头看下去。
那个被骂的青年,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衣着朴素,甚至打了几块补丁,他刚从地面爬起来,一脸尴尬的陪笑。
见那店小二作势要开揍,他紧忙拿双臂护住头,嘴里忙不迭叫道:“您大人有大量,我以后一定赔!再说我只不过才吃了几块点心,打我还要费您的力气不是?”
那小二撸起袖子,暴怒如雷,大叫:“吃几块点心?那可是我们茶楼最贵的点心!就是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一拳打过去,却被人伸手拦住,店小二诧异的抬头,见是位风度不凡的年轻男子,气质温雅,俊逸洒脱。他收回手,淡淡笑道:“这位朋友的饭资我付了,小哥就大人大量,放过他吧。”
店小二怔怔接过银钱,忽然恍过神,连声道谢,随着又瞪那吃白食的青年一眼,这才转身回茶楼。
替人付钱的自然是苏起,他本不想管这闲事,却又不忍拒绝苏落的央求,便下来管了一管。
苏起对那青年微一点头,淡淡一笑,回头见苏落也已出来,便柔声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吧。”早些回去,也好筹划一下夜探越王府的具体步骤。
苏落点头,也好奇的瞥一眼那青年,便要随苏起一起走。
“等等!”那青年突然叫到,快步追上他们,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两位恩公如何称呼?小的日后也好报答你们!”
苏落扁扁嘴巴,道:“我们帮你忙可不是为了要报答!”
青年挠挠头,嘿嘿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可是我也要报答你们呀!”他见二人不搭理他,又紧忙迈几步跟上,嘴里一连珠道,“恩公啊!我叫萧渊!你们可以叫我萧萧,也可以叫我渊渊,还可以叫我萧渊渊……”
苏起轻笑出声,扭头看他,又瞥一眼苏落,道:“你们俩的性子倒是相像。”
苏落也瞥一眼萧渊,还未开口,那方已经开始在叫:“能和恩公的性子像,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还劳烦恩公告之尊姓大名,回去了我一定给你们立长生牌!”
长生牌?苏落怔住,继而大怒,一个白眼瞪过去:“你才死人!”
萧渊一时语结,半天才委委屈屈的道:“恩公,长生牌可以给活人立的……”
呃……她好象理解成灵牌了……
苏落大窘,一手拉住苏起,从鼻孔里狠狠的发音:“师兄,我们走!”她越走越快,同苏起一起,渐渐将那萧渊甩在后头。
只远远的听见萧渊在后头喊:“恩公!等等我啊!”
回到客栈,筹划了半日,最终确定,当夜便去越王府转转。苏起不放心也要跟去,却被苏落拒绝,她叉着腰,傲然宣布:“越王府的守卫松懈,我来去自如,不需要师兄费心啦!”
也不知当初是谁在越王府的屋顶,三番四次的往下掉!
为什么要拒绝苏起,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认为,若是像当初那样独自去闯越王府,那个讨厌的变态美男就一定会出现。
夜幕降临,苏落换一身夜行衣,准备出发。苏起细细碎碎的念:“千万别强求,大不了去溜一圈就回来,找不到他也不要急,早晚能找到的……越王府还是有些高手在,切不能硬拼,落落,你真的没问题么?”
回身瞪一眼,苏落纵身跃走。
去越王府果然是轻车熟路,苏落随意的转几个弯,跳几下,就已到了越王府其中一间房屋的屋顶上。
静静伏在屋顶上,此时气候已到夏末,微风比起夏初更多了几分闷热,苏落没待片刻,便又如同上次那样,一把扯掉了脸上的蒙面巾。她的眸子在夜空里微微闪亮,衬出她虽消瘦却依旧灵动的笑脸,粗略扫了几眼王府大致的分布,苏落纵身跃起,朝某一个偏僻的方向飞去。
她的武功依旧没有进步,可是在操作技巧上,却在一夜之间发生突飞猛进的变化。至少,再从屋顶上摔落这样糗的事情没再发生。
凭借模糊的记忆,苏落果然又找到了越王府的祠堂。
依旧是偏僻的小院,依旧是阴森的石屋,苏落怔怔站着,突然便有了一丝恍惚。周遭明明是寂静无声的,耳廓里却塞满了不知从哪冒出的说话声,一遍又一遍回放:
“怎么又是你,小笨贼?”
“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不许叫我小笨贼!”
“难道你跟踪我?怎么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到,嗯?小笨贼?”
小笨贼……
小笨贼……
初见的惊艳,再见的气急,以及后来的跟踪、怨怼,再到喂毒药,不离不弃,结伴而行,一步一步积累来的情感突然在此刻爆发,如滚滚江水,朝苏落涌来,瞬间淹没她娇小的身躯。
怔了半晌,苏落才回过神来,默默上前推开石屋的门。
一股冷气自门内袭出,苏落大惊,差点叫出声来,她怕的要死啊!在这个阴冷的小院里,就像有几百只眼睛盯着一般,叫她全身的不自在。
拍拍胸口,苏落喃喃自语:“恶鬼走开!恶魔驱散!”这才壮着胆子走进祠堂。
看来那次祠堂被玉莫言火烧后恢复的不错,前方摆着一牌牌的灵位,干净整齐,苏落一眼扫过,视线最终停留在偏僻一角的牌位上。这牌位与其他灵位的摆放完全不同,中间如同隔着一道界限,将它与其他牌位分割开。
这牌位上没有名字,只写着“玉氏之灵位”。
“阿弥陀佛……”苏落合手拜了拜这牌位,喃喃自语,“你就是玉莫言的娘吧?我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如果不愿意就说话哦……嗯,你不说话,那就是愿意啦!”
她捧起牌位,如捧着全天下最宝贵的珍宝,转身走出祠堂。
刚到门口,竟然听到院里轻快的脚步声,苏落猛的一惊,冲出祠堂。
那个人,是玉莫言么……?
他来取他母亲的牌位啦?
娇小的黑色身影直冲出石屋,随即顿住,院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黑衣人,也蒙着面。虽看不到脸,但从那身形便可感觉出,不是玉莫言。
玉莫言的身材可比他好的多呢!
大眼对小眼,双方都怔了一会儿,黑衣人讷讷开口:“……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