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好,”她低声自我安慰,“还好我穿了裤子……”
正凑上来的墨先生听到这句低语,脸色更是铁青,动作也迟缓了片刻。只这片刻,苏落迅速的爬起身,一手抓着还勉强可以称之为“裙子”的布料,撒腿跑开。
“追!”墨先生怔了怔,又放言追去。
这一幕,怎么这么熟?
奔跑中,墨先生猛然反应过来,貌似他和这丫头关系就与猫和老鼠一般,一见面就追啊逃,可是若真的抓到了,如何处置这丫头,他还真有些懵。
心念至此,他追的也没了些力气,几名手下见头儿都放缓了速度,自然也不肯再卖力去追。几人都放缓了速度,眼睁睁瞧着苏落提着破裙子,越跑越远。
苏落并不知墨先生如何想的,自己只死命的往前奔,穿梭过人群,又跑过几条街,身边路人逐渐稀少,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于某条狭窄的小胡同中。回头瞥一眼,墨先生等人并没有追来,苏落暗暗松口气,随意打量四周。她身侧是家古玩店,横匾上飞舞着四个篆体字:雪中古玩。
只是这里偏僻狭隘,古玩店的生意显然并不兴隆。
平静了喘息,苏落愁眉苦脸的望着被撕裂的长裙,忍不住叹气,她可怎么再出去见人!
抱着古玩店也许有像样的衣服的想法,苏落遮遮掩掩钻进古玩店。
一进古玩店,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店子里并不怎么明亮,因为不透光,唯点着几支蜡烛保证客人不会撞到墙。空气里全是沉淀的古色古香的气息,似乎连光线,都是沉稳的柔和的,让人格外的心安。墙边的格子柜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古玩,下面用小标签标注了产出日期及购买来源。每件古玩都泛着昏黄的色泽,无声的讲述它们的故事。
苏落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对这些古董虽然好奇却不敢触碰。
师傅说过,卖古董的都很坏,他们经常故意将东西放置的歪几分,客人轻轻一碰便会掉落地面摔碎,然后奸商们便拉着这人索赔,若是不赔便闹着要扭送官府。据说苏若飞就曾经吃过这样的亏!
所以她才不敢碰这古玩店的任何东西,否则被人赖上了,就是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最后,苏落的眼光落在前方不远处。那里没有柜架,只挂着件雪白的长裙,裙角坠着些红梅,乍一看便像是纯白的雪地里一抹鲜亮的血星。这衣服样式简单,可是透出来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仰慕仙人一般的看着。
做出这衣服的,一定是位手艺超然的绝世高人。
怔了一小会儿,苏落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她快步走到这衣服面前,伸出手却又顿了顿,不敢去碰,只扭头问道:“这件衣服卖多少钱?”
守在店里的是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她一直瞧着苏落这身奇怪的衣着,听见问话,下意识的答道:“三千三百两白银。”
苏落大惊,叫道:“你们打劫么?卖这么贵!”
那小姑娘眨眨眼睛,神情认真的回答:“姑娘此话差矣,这衣服叫素纱衣,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色泽如新,轻薄如纸,也不会染上任何的污渍,穿在身上也是异常的保暖。而且又漂亮又大方,说它是绝世宝贝也不为过。三千三百两的价钱,我家老板还嫌便宜呢!”
撇撇嘴角,苏落转身便走。
比起买这么贵的衣服,她宁愿裹着这破布出门!
“姑娘请等等!”内间传来一声软软的清雅的女人的声音,苏落回头,映如眼帘的便是澄如大海的水蓝色。
夏雪自内间缓缓步出,精致的脸容上始终带着和煦的微笑,她上下打量苏落一眼,轻柔的笑道:“瞧姑娘这身打扮,在路上一定有诸多不便,我将这件素纱衣先借穿给姑娘,待你回府后再差人把衣服送回来,如何?”
这店竟然是夏雪开的!
不知为何,苏落对夏雪毫无好感,甚至还有几分厌恶,她冷冷瞥一眼,没好气道:“用不着。”
可是讨厌归讨厌,她悄悄将目光向后移,暗暗寻思某人大概也该在吧。
果不其然,内间又响起一个清越飘然的声音:“穿成这样就敢出门,也只有小笨贼敢这么做了。”
真的是玉莫言!
苏落僵住,迈出去的步子迟疑一下,随即又坚定的踏出去,玉莫言又如何!他既然有夏雪,又何曾想过她?
雪白的影子恍惚闪过,玉莫言已拦在苏落身前,狭长的眸子含着笑,轻轻叹道:“小丫头,你跑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微仰起头,苏落瞪着这张姣好的面孔,他还是那么从容洒脱,唇边始终勾着一抹清淡的笑,那双明亮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她的身影,小小的,弱弱的。
忽然一股酸意钻上她的鼻子,苏落隐约觉得有些委屈,她偏过头,不去看玉莫言,恶狠狠道:“你不吃人,可你比吃人的人还要坏!”就是这样的,玉莫言坏死了!
玉莫言微一怔,随即又舒缓的笑开,眉眼里都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小丫头,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不过你气归气,也不要穿成这样子满街乱跑呀。”说罢他又上下打量苏落一番,抱起肩,毫不客气评判道,“你看你现在,就好比一只猴子披上了人衣,但始终还是只猴子。”
苏落大怒,又狠狠瞪玉莫言一眼,叫道:“我穿什么衣服,要你管!”
几日不见,这家伙依旧毒舌!若是目光能杀人,只怕他已死了千百次。
夏雪适时的上来打圆场,她一只手拉回玉莫言,柔柔的笑道:“姑娘不必与他生气,我家公子是一番好心,只是性格素来这样,说话有些不饶人而已。”她将已取下的素纱衣塞到苏落手里,推搡着笑道,“姑娘快换上这衣服吧,你的裙子坏了,穿着容易受凉。”
苏落被推进内间,顺势换了衣服。虽然玉莫言很讨厌,夏雪也很不招人喜欢,但既然有了衣服可换,她可不会浪费这机会。
换衣服的空档里,她清晰的听到店子外间那两人的调笑。
“雪儿,你真舍得这衣服?”玉莫言带着戏谑的语气问。
“我瞧这姑娘与公子似乎是旧识,眼下她这么狼狈,我舍不得也要舍呀……”夏雪轻笑着嗲声嗲气的回答。
一声轻笑,玉莫言笑着责骂:“调皮!”
苏落从内间出来时,仿佛涂了冰霜的脸上面无表情,不,她还有表情,是恨不得将这二人杀之后快的表情。狠狠瞪着他们,苏落将换下的长裙交给夏雪,没好气道:“回到客栈我便把衣服还你,这件先做抵押。”
“好。”夏雪轻笑的接过,随意的一瞧,忍不住道,“……刚才不是只裂了一个口么,怎么现在这么破啦?”
现在她手里的,已经不能称之为鹅黄色长裙,应该说是鹅黄色破布了。
哼,废话,当老娘的鹰爪功的白练的么。
刚才在内间听这二人你侬我侬,苏落早将肺都气炸了,只是她无处发泄,那被换下来的裙子便悲惨的遭了她的毒手。
撕碎了裙子,她心情大好,瞧也不瞧玉莫言,趾高气扬出了古玩店。
出门之际,隐约听到玉莫言一声轻叹,以及夏雪模糊的低语:“公子……”
没去细听,苏落提着素纱衣一路小跑,跑回客栈,换回了自己火红的衣衫,再将素纱衣细细的折叠好,这才缓缓松口气。
这衣服那么贵,若是穿坏了,她就准备潜逃吧。
正准备将素纱衣还回去,夏雪却已回到客栈,正守在她门外。
苏落一开门,吓一大跳,条件反射般将素纱衣护在胸前,一脸警戒道:“你想干什么?”
夏雪仍旧十分温和的笑着,笑容如春风拂面,淡淡的却暖人心:“公子说,只有姑娘你能配得上这素纱衣,所以赠于姑娘,我是特意来还这件衣服的。”
配得上?玉莫言又在讽刺她!
咬牙暗骂了几句,苏落才注意到她手中还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正是那件破布一样的鹅黄长裙,而夏雪,始终沉静优雅的瞧着自己。她大窘,一把抓过这长裙,闷声闷气道:“知道了。”话音未落,房门便已合拢。
真讨厌!苏落赌气般将素纱衣甩在地板上,抬脚去踩,脚一抬起却又收回腿来:那么贵呢!她舍不得踩。再捡起来一瞧,果然没有一点污渍,啧啧称赞了几句,苏落将两件衣服全部小心的收拾到小包裹里。
那鹅黄色长裙是金扇坠的主人送她的,呃,虽然已经是破布一堆,但毕竟是别人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呢。至于,素纱衣,苏落歪头思索了片刻,自语道:“只不过是因为这衣服太贵了,才要收起来……”
房门再次被叩响,这次来人是卫星云。
卫星云只简单嘱咐几句,说好明天上路,尽早赶到北关城,交代完便回房休息。至于赌约,只字未提。
苏落忍不住扶上额头,感情自己这一天全白费力气了,卫摇头压根没把这赌约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