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落晖对席得一的做法其实有些不太理解,他知道像席得一这样的人其实对生死不是很在乎。
他们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道,对世间万物有着自己的见解,并且死不悔改,哪怕满身伤痕也有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京落晖也曾认识过许多这样的人,徘徊生死之间的顾明归,为了复仇改变本性的原澹,执拗纠结的万九寄,如今的席得一,从某种方面而言,他们其实都很像。
就是因为很像,京落晖才会更不明白。
他在乎的东西太少,也没有什么奉献精神,对眼前这些人的心思都看不懂。
他知道这些人在坚持什么,只是自己找不到共鸣。从前的寒无栎可以利用这些人的想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对背后原因不想深究。
但如今的京落晖突然有些好奇,好奇他们究竟是怎样想的,明明前人尸骸遍野,明明不得善终,为何又要坚持这一条路呢?
他眨了眨眼:“你要知道,你活下来的可能太小了……我也不会保你。”、
席得一却不在乎,只是偏头看了看那少年:“那我只希望在我活着时,能尽力做更多的事。”
“这话或许是唐突了……”京落晖深沉的眸子在外人面前第一次露出茫然,“我只是想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不只是你,还有哪些跟你一样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想不明白,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席得一也被问得一愣:“这需要原因吗?世间不公太多,若是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那也太可悲了。即使是乱世,也有温情,大多人所求,只不过一隅安稳。”
她作为修士,有着自己的原则,她比世上许多人都要幸运,就是因为她的幸运,才让她明白不幸是多么让人心酸。
席得一只想让自己这个幸运的人给那些不幸的人带去一些运气。
哪怕帮到的人不多,哪怕自己越走越难,直到撞了南墙,再也回不了头。
但修士所选择的路,本就是无法回头的。
京落晖也只点点头,他该说的都说了,席得一执意如此,他也没办法。
“若是这样……那便有缘再会吧。”
萍水相逢,一句再会就是所有。
裴与衡与别梦歇商谈完了,愁容满面地过来,京落晖看着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了?”
“别梦歇一事可以暂且放下了……”裴与衡轻叹一声,“我觉得,明归给我的信,本是让我注意未来局势,伺机而动,但如今……我早已无能为力了。”
京落晖随着他慢慢离开,闻言也只是轻笑:“你知道你和顾明归的毛病在哪吗?”
裴与衡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你们的毛病啊,就是觉得自己太重要了。或者说,就是太操心了,这世间变化之快,不是哪一个人能够预料的。你不能,我不能,顾明归也不能。”
裴与衡也笑了笑:“确实是不能……只是自己眼前发生的事,总不能不管,无能为力的人太多,就需要有一个人,或者一些人,告诉世间……只要众志成城,便能有新的结果。”
“只是新的结果,却不一定能与自己所想一样。”
京落晖看了他一眼:“你明白吗?”
裴与衡笑着点头:“我明白。”
京落晖不再多言,两人又重新回了三教和流。
因为蒋阁主一事,万九寄事情越来越多,他知晓这事一定会给万乘燕处带来许多麻烦,但麻烦是一回事,该怎样弥补过错才是最重要的。
程行朝沉默地看着他在各方势力之中周旋,又是撤了终朝阁,将其纳入魄载门下重新管教,又是将蒋阁主所得不义之财尽数散出,又是应付那些前来问罪之人。
不仅如此,他还要找人追查与蒋阁主关系较好者,万乘燕处之中许多人都遭了秧,就连其他门派也有人牵扯进来。
程行朝看了一会儿,随手舞了舞长鞭:“唉,我说你啊,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你怎么就接了呢?”
万九寄也疲惫不堪,只能靠在椅背上缓了一会儿,身旁的弟子喋喋不休:“又有人要求门主给一个交代,蒋阁主那边有关的人查到了不少,门主要如何处置?”
“严重者,杀无赦。”
弟子一惊,连连点头:“但其中有不少门派长老……”
万九寄眼中尽是寒冰:“杀。”
弟子愣愣点头,只好吩咐下去。
万九寄沉默一会儿,又道:“他们修为不低,多带些人……若有潜逃者,不论罪责轻重,一律先斩后奏。若是有无法解决的人,便来找我。”
弟子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办事。
程行朝啧啧称奇:“你可真够狠的。”
万九寄眉眼间尽是郁色:“你莫非觉得我应该饶他们一命?”
“我可没怎么说……”程行朝立马否认,“你别冤枉我啊,若是我就亲自去杀人了,啧,这都什么事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这么就拎不清呢?”
也不想想这些事情是能做的么?耀生元年之前这些戏团还十分受欢迎,毕竟不太平的日子太多了,总想找个乐子玩玩,就算有人谴责,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后来这些戏团里几乎是孤儿和妖族,时不时就换一批,慢慢的就有人觉察过味儿来了,这背后牟利不少啊!
有牟利,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这种戏团再不光彩,也有的是人开。直到后来原澹复出,带领妖族反叛,接着用强硬手段血洗这类戏团,谁都看得出来,原澹这是为自己族类不平呢。
只是这些事情不可能摆在明面上,不然中原该如何教育自己后代?说是人族驱赶妖族,占了人家族地,还将那些小妖变成人族奴隶?
人族最好面子,这些事情到最后也就是简而化之,成为一句“两族旧怨”。
两族旧怨,短短四字,便是上千年的恩怨情仇,期间为之牺牲者太多,血流成河,是非正义早已不重要了。
程行朝生在乱世,却早早退隐,隐居海上。多年后他看到如今的中原,心中其实是有几分宽慰的。
谁不想看见和平呢?
只是这和平表面下,隐藏着太多不堪入目的东西了。
中原禁不起这种动荡,六百年来,所有人心中都埋藏着过去的伤痛,就算是那些小辈,也整天被自己师门耳提面命,非要记得过去那一战。
三教和流更是永远处于紧绷的状态下,一有动静就浩浩荡荡一群人讨伐,非要弄个明白才行。
万九寄其实也知道,这一次的三教大会的确是要将重点放在若碧身上。他劝了许久,最终也只能被那些前辈一人一句顶回来。
结果出事的反而是万乘燕处,说实话,万九寄心中居然还有些轻松。
他知道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让万乘燕处改变的机会。
他受够了。
万九寄看了看手中的名单,微微挑眉:“南林那边,确定是宫家主吗?”
席得一立于下位,闻言也只是上前道:“我不确定,对方太过狡猾。但看南林世家,八门不喜与中原结交,嫉恶如仇,与蒋阁主勾结的可能性并不大……秦家卫家在南林中声望极高,按理来说,没必要做这些事……”
“倒是宫家,根基不稳,又喜结交各类修士。这样的人,勾结蒋阁主的可能性更大吧?”
周围人也露出沉思的表情,纷纷看向男生女相的宫帘心。
这话确实不错,宫帘心发家可几乎是靠着卫家扶持,若不是多年前铲除魔尊余党一事入了三教的眼,他也不可能有机会跟三教中人结交。
宫帘心比蒋阁主更加冷静,只是微微偏头,看了席得一一眼:“这样说来,姑娘也只是怀疑咯?”
席得一点点头:“没有证据就揣测宫家主是我的不对,只是蒋阁主与南林有书信来往,又有将东西送给南林那边的前例……我并不觉得这与宫家主无关。”
万九寄凝视着宫帘心:“宫家主可愿意让三教和流查探宫家这些年的开支?”
宫帘心广积人缘,这些都是他们知道的,因此不可能用这一点给他定罪。万九寄想了许久,也只能从钱财方面查起。
还有一方面就是,他心中其实挺相信宫帘心的,宫帘心与他师父交好。万九寄也知道自己师父性子,若是对方真十恶不赦,不可能会给宫帘心一个人情,还要他多帮扶宫家。
这也是最快能证明宫帘心无辜的方法,万九寄并不觉得宫帘心会拒绝。
宫帘心也的确没有拒绝:“既然如此,清者自清,我也不怕搜查。唉,那些孩童毕竟是受苦了,万门主为他们安置时,也让我出些力吧。”
这话诚恳至极,就连席得一也懵了一会儿,看着他沉痛柔弱的神情,一时间居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但京落晖话中,宫帘心可不只是做了这些……
席得一向来坦荡,一时间有些不能明白这样奇怪的人。
她垂眸不语,纠结着自己所思。
宫帘心也瞥了她一眼,余光里尽是冷漠和得意。
他本以为自己要亲自去找这个猎物,没想到这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宫帘心笑得愈发真诚,纤长的手指微微蜷缩,那蠢蠢欲动的暴虐和杀意简直阻挡不住。
他本想让这个人死得干净一点,但现在嘛……那可不行了。
毕竟这事的确会给他带来麻烦呢,总要让席得一付出代价吧。
※※※※※※※※※※※※※※※※※※※※
这篇文到现在基本上是靠我的毅力在坚持,有时候真的觉得十分焦躁,几度想放弃,但后来想想,还是决定写完。不过我实在是对这种情况有些厌烦了,最近也越来越忙,写还是会写,只是剧情会迅速推进,尽快完结,感觉有些撑不住了,以后的文还是想放飞自我,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