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富丽的室内,宫帘心与赛陉对峙着,一人清丽魅人,又冷漠果决,一人慵懒随性,却暗藏危险。
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宫帘心满心满眼只有无穷无尽的恨,他眼尾因为情绪激动染上了一抹红,眼中莹莹水光,看得赛陉愈发热血沸腾。
手中碎片慢慢移开,赛陉眼神暧.昧,上前用自己的唇代替了那块碎片的位置:“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慢雨,你怎么如此狠心啊。”
他言语轻佻,眼神缱绻,似乎对眼前之人真心相待,只是宫帘心却知道,面前之人是原生魔族,最善用如此情态来哄人。
宫帘心不躲不闪,任由赛陉靠近:“别叫我那个名字。”
“哦?”赛陉像是觉得有趣,又坦然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叫你么?这句诗……也是你教我的啊,慢雨。”
宫帘心恼羞成怒,一掌过去:“都说了别这样叫我!”
他没了以往的温柔模样,歇斯底里地恨着眼前这个人,似乎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以消他心头之恨。
“你所求所为,以为我都不知晓么?呵,直说来意吧。”
“啧。”
赛陉只是轻轻动了动身子,然后继续抚摸着他的下巴:“别这么冷漠嘛,你看,我这不是来看你来了?”
宫帘心狠狠瞪着他:“我不在乎卫何意,若是你想杀,我无所谓,记得做干净点。”
“唉,你还是如此狠心啊。”赛陉也不意外,“我倒是无所谓,毕竟那小子我已经送给其淓玩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呢……啧,就是你要怎样对你院子里那个因为你的话在学武的小子解释呢?”
“解释?”宫帘心冷哼一声,“背叛我的人,不需要我的解释。他既然如此看重他弟弟,那就让卫何意永远消失吧……不然,要如何消我心头之恨呢?”
“只是因为你的弟弟,所以连他的后代你都不放过么?”赛陉嗤笑,“果真是我熟悉的慢雨啊,我就说你什么时候成为一个如此疼爱后代的伯父了……”
他眼神流转,轻轻摸上宫帘心小腹:“只可惜你不会怀,不然我倒是想看看,你怀上我的孩子后会不会杀了他……”
宫帘心打落他的手:“滚。”
赛陉也不生气:“我与你的约定快开始了吧……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你做的事将会被送到三教那边。”
宫帘心冷眼看着他:“除了我,还会有谁帮你呢?其淓?还是戚勿违?他们两人一个只知道纵情声乐,一个对魔族恨之入骨,你猜猜……还会有谁帮你?”
赛陉笑了笑:“你以为我非要与人族合作不可么?”
宫帘心一愣:“你与妖族搭上边了?呵,真是可笑,妖族当年也出了不少力呢,你居然还能与妖族为伍?”
赛陉一脸无所谓:“你都能与我这个旧情人合作……我与妖族合作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宫帘心不喜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两人过去,却又无可奈何,只是轻轻推开他,转身走向床榻:“大老远来找我,不会只是给我递个信吧?”
赛陉眼中意味不明,沉思片刻还是跟了上去,极其自然地从背后抱住宫帘心,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帮你稳定功力……该给我的东西,记得要给啊。”
他说话温柔至极,像是在对自己至爱轻声细语,但宫帘心却知道眼前这个人与他只是仇敌。
可他如今的确需要这个人帮他稳定功力,宫帘心便也没有拒绝,只是反手摸上赛陉横亘在他腰间的手臂:“三教大会时,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赛陉挑眉:“不需要我帮忙么?那人可不好对付。”
宫帘心轻笑:“不用……另一样东西,我给你画张地图,你这就去取吧,几百年了……也该完成了。”
赛陉眼睛一亮,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只要你帮我,我们之间便永远是挚友……你放心,谁都不会知道你做过什么。”
宫帘心心中冷笑。
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你不就是嘛……唯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宫帘心早已看清这一点。
潇潇寒雨,洒在暗竹林内。
绝无名长身玉立,一手持剑,一手接下青未亡从远处抛来的梅花枝。
他微微皱眉:“你不该直接摘下。”
青未亡瞥他一眼:“有病。”
他一抬手,梅枝落入泥土之中,木妖之能灌入土中,那梅花枝迅速生长,不一会儿就成了一棵茂盛的梅树。
青未亡有些得意地看着绝无名,试图让他脸上多一些钦慕。
但绝无名依旧面无表情:“他不喜梅花,你换个地方栽吧。”
青未亡:“……他不喜什么,与我何干?”
绝无名莫名笑了一声,手中绝命之剑应声出鞘:“别挑战我的耐性。”
青未亡沉默半晌,觉得他实在是无理取闹:“你对那墓中之人也是这种态度么?”
绝无名轻声反问他:“你是他么?”
不是,又怎么能跟他比?
青未亡气得不行,也只好顺着绝无名的意把梅树换了一个地方栽。他是妖族,在他看来只要是树就是好看的,哪像人族那边喜新厌旧?
但他不敢把这话对绝无名说,因为这人实在是冷血至极,只对一个墓碑温柔一些,对他更是如同狂风暴雨。
然而青未亡不仅怕他,更怕他手中那把剑。
绝命之剑,亡魂在身,怨气不散,既克生人,又能杀孤魂。
这样的存在青未亡是惹不了的,只能赶紧离开。
绿叶送信,青未亡指尖一捻:“啧,那老头又来找你了。”
绝无名皱眉,纠正道:“是慧灯大师。”
“行行行……”青未亡也不跟他计较,“你快去吧。真是,也不知道那老头哪来这么多时间,非要来找你。”
绝无名不语,他自然是知道慧灯大师为什么要来找他。无非就是劝他放下,或者是让他去寻求三教帮忙。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已经说过太多次自己不会放弃了,为何慧灯大师一直坚持要来找他呢?
绝无名将手中竹笛放下,看了看那无坟之墓:“知月,我回来时,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花。”
风声忽来,他就当常知月答应了,心下放松,拿着剑慢慢远去。
慧灯大师依旧在老地方等他,见他来了便笑道:“小友,可觉得我烦了?”
绝无名摇头:“不会,大师有何要事?”
慧灯大师点头:“你随我走一段路吧。”
绝无名虽不解,却还是跟在他身后,见慧灯大师佛杵黯淡,也不避雨,便掐了灵诀为他挡着雨。
慧灯大师自然发现了,却也没出声,只是带着他走向暗竹林深处。
暗竹林自五行回转后,鬼城外花木再生,虽是初春,却也有一丝绿意。在春寒料峭之时,能得见一抹绿意,也让人心生欢喜。
再深处,是当时绝无名杀宫乘心之处,他没有为宫乘心立碑,却也没有任由他曝尸荒野,只是草草埋着,就当还无争玄谷之罪。
日落黄昏之时,慧灯大师带着绝无名走到了另一个地方,此地山青水绿,却荒无人烟,只剩当初草草被拆除的房屋残骸。枫叶尽落,水声忽远,鸟鸣狼嚎,尽是悲凉。
绝无名停下脚步,并不意外慧灯大师会知道这里,只是他有些不愿深入此地。
慧灯大师回头看他:“小友,你说你不悔,也会坚定不移……为何却连此地都不敢进?”
绝无名上前一步:“我……此地是因我……我有何颜面再来枫月清潭?”
无争玄谷与枫月清潭,从某种意义是来说,都是因为他遭难。溪家与御家败落至此,也是他的缘故,无数条人命都压在他身上,罪孽太深,早已无法面对故地。
慧灯大师却长叹一声:“若你只想复仇,心性全变,我倒不会如此担心……渡魂剑,能渡世间之魂,是大善之举。而你手中绝命,虽亡魂数百,杀意难掩,却也是不破不立……但小友啊,你看不破,也无法真正看穿此剑玄机。”
绝无名是想复仇没错,但这种复仇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甚至还将所有人的死怪在他一个人身上。若是他早已失去理智,慧灯大师还能痛下决心强行渡他,但绝无名理智尚在,心性未变,他便无法下手了。
绝无名缓缓握紧手中长剑:“我的确配不上这把剑。”
当年渡魂认主,还是少年时的祁照影不可谓不欢喜,他不知八剑传说,只是将此剑当作自己同伴。当他知晓八剑之名时,手中之剑就愈发重了,因为他知晓自己不能辜负渡魂剑。
但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掌握渡魂剑,就冤魂在身,绝命现世,那把耀眼长剑化为如今玄剑。他早已辜负渡魂之名,更辜负了太多人对他的信任。
慧灯大师沉痛又欣慰地看着他:“小友,除了你,没人配得上这把剑。”
“不……”绝无名上前一步,望着慧灯大师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忽然觉得心中酸涩,“如果是义兄,如果是知月……都会比我做得更好。义兄不会让云祁山走到那般地步,知月不会……像我这般荒唐。”
他自嘲一笑:“我如何配得上这把剑?”
从前的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能拥有渡魂剑,因为那时他什么都不明白,世间万物不入他心。这世间能记得他的人太少,祁照影也不在乎,他只想云祁山好好的。
他只想回去时,能看见父母相伴赏花,能看见隐居在云祁山的人们安居乐业,还能看见常知月一身白衣,海棠花落,一曲竹笛悠扬清远。
而不是如今他孤身一人,手持绝命,背着数百亡魂,静待自己死亡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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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淓:前文帮赛陉抓走卫何意的魔女,戚勿违:前文提到的裴与衡入魔的那个师弟,青未亡:祁照影因为自己脑子不行找的智囊,常知月:祁照影的好友,被秦漠等人所杀,尸骨无存,所以只有空坟,秦漠:出场就死了的秦家家主,秦非遥的养父,华文黛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