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沈清初声音压得很低,不知不觉中她下意识捏紧了拳头,似乎在努力抑制着心中不知何时擦起的火花。
施璟琛见状,恨不得想从副驾驶上爬到后座去,他将半个身子扭了过去,忙安慰道:“先别急,r市叫立伟的人这么多,大侄子说的不一定是我们要找的那一个!”
对。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施扬舲口中的立伟,和他们要找的不是同一个,沈清初这样想着。
她闭上双眼呼着粗气,事实上还带着颤抖,稍作平静后开口问道:“停尸房里那个叫立伟的人,是什么时候被送进去的?多大年纪?怎么死的?”
“半个小时前,我下来没多久的时候,47岁,离开前我粗略看了一下,身上没有开放性软组织挫伤,我姑且推断此人不是病逝就是毒杀,具体死因还得我回去切开了才知道。”他刻意顿了下,清清嗓子继续道:“所以让你们一会陪我女儿吃饭,我好做事。”
“.......”
施璟琛不禁感叹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提议。
施扬舲余光瞥了一眼施璟琛,发现他的视线正直勾勾对着他:“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放心让别人去接她。”
见沈清初不如先前激动,施璟琛这才松下神经往椅背上靠,下刻却不由疑问:“其实,一般尸体来了不是都会立马进行尸检的吗?”
“不急,我很快。”施扬舲淡言答道,“而且总局解剖室的话事人是我。”
施璟琛从鼻腔深深顺出一口气后,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俩字。
“好的。”
-
杜彦在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便冲去了司法鉴定科。
在别人的地盘上,满世界找立伟。
尽管过来之前他已经做足了思考,理清了思路。
可是,在看到尸体后他却开始疑惑。
带他进来的施扬舲御用小助理说,死者是一名大学教授,47岁,妻子健在,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送进来的时候三位家属是跟着来的,哭天喊地闹了好一会儿。
死者的儿子声称,死者生前十分健康热爱运动,无不良嗜好,生性开朗待人和蔼。据他们所知死者并未得罪过人,人不可能这样突然说没就没了。
今天早上突然就在床上不动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们希望进行尸检,查明真正的死亡原因。
呈现在杜彦面前的尸体完好无损,像是安详的睡去一般。
就在法医助理准备出去的时候,杜彦喊住了他:“你刚刚说家属是早上发现死者不对劲的?”
“对,是这么说的。”
“具体早上几点你们有问吗?”
“说是今早九点叫过一次,没醒,因为死者昨晚喝了酒,而且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课程安排,所以家属就想着他近来太累了,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就没继续叫他,后来过了十一点还不见他醒,再到房间他们才发现死者没了呼吸,身体已经变得冰冷。”
当听到助理说课程安排的时候,杜彦心头颤了一下,“死者是老师?”
“对呀。”助理不以为然的点头。
“在哪个学校?”杜彦追问。
“他是青仁大学附属中学的化学老师。”
杜彦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锁定‘青仁大学’找不到,他视线再次回到那具冰冷,“你先出去吧,我在这等你师父。”
小助理见他这么说,短暂迟疑了会儿,应了声‘好’,便出去了。
伴随着关门声响起,空冷的解剖室只剩下杜彦一个活人。
他注视着尸体喃喃自语道:不过为什么早上发现的下午才送来?
他绕着尸体来回踱步,拨通了施扬舲的电话。
“你们啥时候回来?”不难听出他语气间的急躁。
“只有我回去。”
“那俩个呢?”
“陪我女儿吃饭。”
“哦,我在解剖室里,这个人应该就是我们在找的立伟。”
“他就是你们在找的立伟。”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原本靠在墙上的杜彦一下站直了身子,疑惑且激动。
“他曾是我导师,比我早回国几年,我们前阵子还有过联系,他说自己辞去了这边一所高中的职务,正准备重返大学继续授课。”施扬舲站在自己车旁,透过西餐厅的橱窗,注视着里头满脸堆笑的三人。
“世界真是小…节哀!”杜彦紧接着说,“不过为什么我今天查不到,他在青仁大学就职的记录?”
“应该是因为来不及吧。”他开门上了车,冲电话那头继续道,“不说了,开车。”
“......”
-
半小时后施扬舲回到了总局,一下车便打了个冷颤。
说来也奇怪,最近的心神不宁不知是因何事而起。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先前的助理一见到施扬舲立马凑了上来,手里抱着个五厘米厚的笔记本,“那个副队长在里面等你好久了。”
“我知道。”他一面应声,一面套上两层橡胶手套往解剖室里走。
“你终于回来了!”正捏着下巴注视地板的杜彦,见到他像是见到救世主一般,也凑了过去。
“这个时间太堵。”施扬舲瞥了他一眼,站在尸体边上拿起手术刀问他:“你要呆在这吗?”
杜彦点头。
施扬舲没有继续手里的动作,他看了眼尸体,问道:“死者生前有经常服用的药物吗?”
助理连忙抬头答:“没有!”
他放下了刚刚拿起的手术刀,用手按压死者的食指,因受到外力压迫的手指在渐渐褪色,“死亡时间六小时以上。”
他话语未落,身后的小助理就已经在进行抄写。
“根据目前的尸僵分布,死者已经死亡超过十个小时。”
“现在开腹。”
“其实我一直在好奇,为什么早上就已经发现没了呼吸,却隔了这么久才送过来。”声音来自杜彦。
没有回应。
施扬舲再次拿起先前放下的手术刀,刀尖抵着胸腔正中央,一字划开。
下至腹腔别过肚脐刀口终止于小腹,十分精准迅速。
“你现在准备一个一个器官切开检查吗?”杜彦站在解剖台另一边好奇道。
依旧没有回应。
而施扬舲在看到死者腹中的情况时,微微一怔。
在注意到他这一微表情变化后的小助理,在那刻有些慌了神。
虽然跟着他的时间不久,但是见他在尸体前晃神还是头一次。
“先前有提到死者前一天晚上喝醉酒对吗?”他扭头问助理。
小助理连忙点头,“是的,家属声称死者昨晚醉得不省人事,还是被人抬回来的。”
施扬舲取出一次性注射器,对着心血管位置进行了血液取样,将其递给助理并吩咐道:“拿去化验。”
助理接过后便匆匆走出了解剖室。
“说点什么吧,大法医。”杜彦有些迫不及待。
“开始我认为是酒精中毒导致的中风身亡,不过越看越不对,肺部有过多的积聚液体,皮肤还有些发紫,他昨晚应该经历了呼吸困难、恶心、胸闷等状况,当然,这些都是常见的醉酒者反应。”说着他用手轻轻撬开了死者的口腔,粘膜上有血点,他再翻开死者眼睑,发现眼睑内膜也分布着血点,“如果没猜错的话,蓖麻。”
杜彦一直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急,却不想听到了这么一个结果,“又是中毒?”
“等化验结果吧,我再看看其他器官还能给我什么信息。”
-
半小时后,小助理回来了,并带回了备受等待的结果:“血液中含有微量糖蛋白异二聚体。”
“果然,我没猜错,这也是为什么尸体会出现窒息症状。”他解释道:“蓖麻可以凝集溶解血液中的红细胞,从而抑制心血管和呼吸中枢,这也是死者血液相对正常尸体来说较粘稠的原因。”
“家属又得闹了…”小助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施扬舲淡淡的瞅了他一眼。
小助理忙解释道:“我进来的时候发现家属在门口,他们想进来,我没让。”
“再晚一点估计就无法查明了。”施扬舲有些不悦,在看完检验结果后开口:“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因蓖麻毒素致死的尸体,仅需要不到2毫克就可以毒死一个成年人,之前只是在书上看过,或者是教授上课时给我们讲解的往例。这类投毒物不常见,因为提取过程十分繁琐,需要刻意通过柱层析等化学方法进行分离纯化。”
“我先前就在奇怪,有尸体进来我们侦查科怎么会不知道,居然还这么巧就是我在找的人,原来又是一桩投毒案。”因为找到了立伟,杜彦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可在下刻又开始神经紧张,因为想到了沈清初。
“缝合工作交给你了,一会出去的时候,别忘了跟家属说明死因。”施扬舲麻利的把双层手套脱掉丢进了垃圾桶里。
为了避开家属,他从另一个通道走向自己办公室。
跟在身后的杜彦问:“怎么说也是认识的人,你亲自说明可能会更好一些吧?”
“我不适合。”
一句话将杜彦即将说的话硬生生怼了回去。
-
走进门便见着三人坐在沙发上,满脸堆笑的聊着天。
“你们怎么在这?”
“是我让他们过来的。”稍晚一步进来的杜彦答道。
“怎么样了?”一见到他们,沈清初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毒…唔!”杜彦话还没说完就被施扬舲捂上了嘴。
“等我把女儿带走了,你们再慢慢聊。”他拿起在衣架上挂了一整天的大衣,走到沙发边拉起文采就要往外走,“今天谢谢你们,替我陪她。”
话语刚落,说走就走。
杜彦面朝出口处,神色不禁流露出一丝羡慕。
他头也不回欲跟上他们的步伐,嚷嚷道:“我!立案去!”
只见他右脚悬在半空中,想踏踏不出。
有股强劲的力量在把他往回拽。
他回头一看,落入他眼中的是一本正经的沈清初。
她正紧抓着他连帽衫的帽子,却在下刻突然诡谲一笑。
杜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脑海中浮现出他自始至今,看过的所有恐怖片的惊悚画面。
就在他即将喊出‘冤有头债有主,各路神仙快救我’的时候。
沈清初松了手,喊上从先前开始一直在沙发上沉默着的施璟琛,“走吧,我们跟你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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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侦查科大门,就已经感受到了里头‘热闹’的气氛,三人心里也有了底。
在未到一炷香的时辰里,立伟的家属们,已经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迫。
杜彦前脚刚踏进来,就接收到了代乐天极其恳切的目光。
对方扯着嗓子高喊:“彦哥!”
家属们被这一呼唤,瞬间安静了下来,齐刷刷望向门口处的‘彦哥’。
“你是他们的头儿吗?”先前正与代乐天争论的男人,冲着杜彦扬声问道。
杜彦微怔,但却短暂得让人无法察觉。
他走近,拿起了桌上像是先前被甩上去的文件,慢条斯理道:“你们在今天上午11点,就已经发现立伟停止了呼吸,为什么隔了六个小时才通知警方?”
三个家属原先的激动,在下刻顿时烟消云散,偌大的刑警办公室在经历了喧哗后,迎来了长达五秒的谧静。
就在气氛即将接近诡异的时候,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形势的沈清初,动了动双唇,她看向男人,淡言道:“你在编织回忆吗?”
在听到这话后男人微微皱眉,他别过脸去想要看看,是谁在对他进行如此无礼的试探,不想撞入他视线里的,竟是个身材高挑一脸懵懂的少女,他的不悦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你说什么!?”
“如果你们出门前没有提前对好口径,那么在我看来,你现在沉默得越久,嫌疑就越大。”
代乐天一脸茫然的看向杜彦,用口型对他说:“她干嘛呢?”
杜彦面带微笑,没理他。
少女一脸认真的模样,有时候确实是会让他有些发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