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骢看到崔铉身后的人手中拿的东西,释然一笑,“有罪无罪,我都要死,何苦多此一问。”
崔铉对他的淡定颇为惊讶,心里也不由暗暗佩服。于是,他道:“即使如此,那么圣旨你自己看吧。”随手一甩,明黄色绣龙纹的圣旨被扔在贺兰骢面前。
贺兰骢实在懒得多花力气去看圣旨,冷哼了一声,“动手吧。”
崔铉摇头,“我主仁慈,让你自己选择。”
“仁慈?”贺兰骢哈哈大笑,一贯儒雅的人,此刻笑得张狂、放肆。他忽然看到手腕上那只祈求平安的金镯,无声地摇头。
“若是怕死,何必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你若悔悟,崔某愿意代为禀告陛下,为你求情。”崔铉口不对心的说着,实则,却是很巧妙的激将法。
“家国不复,愧对君主;委身敌国国主身下,无颜得见祖先。活着是负累,死了是解脱。多谢了,崔大人。”贺兰骢很坦然,说话时,轻描淡写,好像死是件很轻松、很愉快的事情。
他说什么,他竟然说死了是解脱,他在向自己道谢!崔铉此刻,忽然对贺兰骢肃然起敬,这个人,表面不温不火,可骨子里,却是宁折不弯的气概,既是如此,那他生下那个孩子,得需要多大勇气说服自己啊。
咬牙撑着先坐起来,慢慢的,再站起来,有那么一瞬,遍体鳞伤的身体险些摔倒,不想却被人扶住,竟是崔铉。贺兰骢带着感激般的笑容,再次道谢。由崔铉扶着,艰难地向前走了三步,再次看向太监手中捧在托盘里的东西。
拿起酒壶,突然想起小福曾经说过,北苍皇宫,只有死人才可以离开,难怪逃跑会被抓回来,原来是我没有死啊!想明白了这点,贺兰骢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而后扔了空空如也的酒壶。
崔铉问:“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贺兰骢呵呵笑着,“心愿已了,此生……无憾……”干戈,我来了,但愿你没有走远,我还追得上。
贺兰骢缓缓倒下,他的嘴一直一张一翕,似在说着什么,但在场的人已经听不到。
沧澜殿。
小贵夹着寒风,不顾侍卫的阻挠,口中大呼陛下救命,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厉。殿门打开,安荣阴沉着脸,出来怒问:“你大吼什么,不怕惊了圣驾么?”
小贵噗通跪下,哭道:“荣总管,求求陛下,快救公子吧。”
安荣一愣,“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好歹看在贺兰公子诞下太子,不能就这样赐死啊!”
“你说什么,赐死!”安荣大惊,把小太监拎起,拽进大殿。
这时,皇帝经过太医一夜紧急救治,迷迷糊糊才醒转,就听到小贵喊赐死两字,顿时一下清醒过来,不顾伤口疼痛,大喊:“过来回话,出了何事,什么赐死?”
小贵扑到龙榻前跪倒,大哭:“陛下,不要赐死公子啊,求陛下开恩,开恩啊!”
“你胡说什么,陛下才苏醒,不及审问,怎么会赐死公子?”安荣大声质问小贵,这小猴崽子,哭天抢地地说什么呢?
小贵不停叩头,把自己亲眼所见说了一遍。
安荣惊呼一声,“糟了!奴才是让把人押到配殿,他们,他们竟然将人押到天牢!”安荣顿感大事不妙,一下跪在小贵身旁。
这时,又一人跪倒,口呼罪该万死,竟是太医院的李太医。
“怎么回事?”皇帝沉声问。
李太医边叩头,边把崔贵妃让他在救治天子的药里下毒,待天子驾崩,然后嫁祸贺兰骢一事说了。
“崔妍,好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皇帝一声怒吼,假传圣旨,嫁祸贺兰,行谋反之事。
“摆驾天牢!”皇帝大喊,抬手间,看到手上沾着洇出来的鲜血。闭了闭眼,不顾太医等人的反对,下了地。
龙撵上的皇帝裹着狐裘,面无血色,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崔妍,崔铉,朕饶不了你们!
“快点,再快点!”安荣催促着已经步履如飞的銮仪司的宫监,五内俱焚,这是他的疏忽。只盼望还不算晚,一切还来得及。
“陛下,陛下!”宁羽自远处奔来,跪于龙撵前,拦住了皇帝的仪仗。
“什么事如此慌张?”皇帝高声喝问,此刻着急去救贺兰骢,不想中途被耽搁。
“陛下,飞虎营统领崔九龙带人封锁宫禁,所有人不得进出!”
“反了,反了!”皇帝大吼,自怀中掏出一枚金牌扔给宁羽,道:“交给你了,处理干净。凡参与谋反者,格杀勿论,被诳参与有悔悟之意的,下狱听候发落!”
“遵旨!”
安荣眼睛一闭,这次,怕是比杨林谋反,还要棘手。皇帝扔给宁羽的金牌,是属于皇帝亲自调动的、最精锐的一千暗卫的飞龙令牌。那群暗卫,埋伏于京城各个角落,无需下命令调集,只需持此金牌,放出专门的调集焰火即可。若非情势紧急,皇帝万万不会亮出自己的王牌。
天牢的狱卒惊闻圣驾已到,慌张跪迎王驾,却听天子阴恻恻地道:“夜里可有人犯受审?”
狱卒知道欺瞒不得,哆嗦着道:“回、回陛下,有。”
“人在何处?”
“回陛下,已被处死,仵作刚验过,已经断气。”
“大胆!”皇帝爆喝一声,踹翻跪在地上的狱卒,不顾还在渗血的伤口,奔进大牢。
狱卒吓得魂不附体,忙爬起来,跑在前面为天子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