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计划不变,继续去西河。”苏凤沉声,迅速的做了决定。
“可大哥……”大哥如果出了事情,她又如何能放心的下?
“李九,你既是相信,我们此番取水道走西河是李天沐的暗示,那便该相信他的判断。”这一路走得都十分顺,时间地点全都安排的天衣无缝,即便是遇到追捕的官兵也是在运河水道,纵是往常,也不会有人如此急的靠船寻人,他相信,这定然都在李天沐的计划之内。
“我相信大哥的判断,”李九喃喃,轻轻抬起头,“可我不相信你父亲,或者是皇后的手段。”
“……我父亲他。”苏凤皱起眉,他知道李九在担心什么,若之前的一切都是父亲的所作所为,那李天沐回去以后的每一步,都等同于在刀剑之上行走,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司马侯爷的本事你是最清楚的,大哥之前要回去我就一直不放心,此刻这才多少天,寻人的官兵都寻到这儿来了。”李九咬牙,“还有皇后,我此刻才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这般早便同她闹翻,她能令父皇都忌讳几分,必然有她的原因和筹码……而这一切,却都落在的大哥的头上。”总是让人给她擦屁股,这感觉真是不太好。
“既然需要寻人,那便说明人还无碍,既然还在寻人,那便说明李天沐还未落入他们手中,无论哪一条,不都是好事吗?”苏凤直直的望着李九,一字一句的解释。“对手是谁,此刻也不重要了,更何况,李天沐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他经历的明杀暗刺,该是从未少了去。”
“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我……我就是担心。”李九有些挫败的低下头,苏凤的话句句在理,只是此刻她有些听不进去罢了。
“你今日特别的啰嗦,”苏凤回过身子望着水面,没有再看李九,声音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我的耐心也就如此了,劝也劝了,话也说了,你我既是一同上路相伴,我便会顾及几分你的情绪,可这般一切,都该是有度的,像你如此的婆婆妈妈,我宁愿同你分道扬镳,各自寻路。”李九往日的洒脱和机敏此刻皆是瞧不见,如此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担当起照顾这孩子的责任。
苏凤,倒是真当自己是比肩而行的同伴,李九不由得有些意外,心中也泛起几分触动,一时暖暖的不再那般无助,冰冷的几句话却令她的心一点点平稳了下来,小儿回过头,轻轻拥了李九,“放心罢,苏凤,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亦不会成为大哥的累赘。”她是李九,李天赐,她是这大安的皇太子。
“我也没说你是累赘。”忽然被李九抱住,虽然只不过一瞬,苏凤却猛的一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瞧着松开手对着他笑的李九,这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瞳仁令他有些怔怔,生了如此一对眸,也是真真令人难以生厌。他忽然有些理解李天沐对李九的重视,这孩子,是真的满心满眼皆是他的大哥。
“接下来还有几日?”李九已然恢复了常色。
“最快八日。”苏凤望着李九,“你是想……?”
“钱老板受了惊,必然不会再行快船,莫说八日,或许十日都到不了地方,甚至他们会转道,”李九回头瞥了一眼围成一团的人,“往中心的水道是急流,我们取小船一路顺流而下,不再停泊,你觉得几日可以到地方?”
“……”苏凤望着李九,却是一脸的似笑非笑,没有再说话。
“喂!”李九眨了眨眼,一只手在苏凤面前胡乱挥了两下。
“三日,”苏凤轻笑,“取细柳叶轻帆,顺风顺水,三日可到。”往日的李九,又回来了,眉眼中满是狡黠和星光,荒唐胡闹下却事事了然。那我们今夜出发?”李九心中已然有了计划,面容也愈发坚毅起来。
“我怎么瞧你这样子,是准备偷船啊!”苏凤瞥了一眼李九,有些想笑。
“……”既然是偷跑,必然是偷船了,李九面上挂了几分郝色,本是觉得很正常的事情,被苏凤这么一说,反倒是感觉不好意思了。
“你说做太子做到你这模样,我是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苏凤笑着摇摇头,“钱老板明日该是骂娘了。”
“今日是大哥的画像,明日便该是我的了,”李九无所谓的耸耸肩,“商人做的是银钱生意,他们也该是知道怎么应对了,这种时候知道得少,反倒是好事。”
“说起来,你的容貌倒是挺飘忽不定的。”苏凤扬眉,随意的说道,“我若不是跟你熟悉,都常常觉得你一时一个长相。”
“你当我千面菩萨呢,尽胡扯。”李九心中突的跳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别开眼。
“感觉而已,”苏凤忽然直直的盯着李九,若有所思的打量起来,一时粗犷,一时黝黑,一时又十分清秀,一时又邋里邋遢……不知道为什么,脸是那张脸,可细节上却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哎你闲的是吧。”李九闪了几下眼睛,一把推开苏凤,有些别扭的扭开脸。什么叫做一时一个长相,那是她对董嬷嬷那黑乎乎的膏药用的不是十分走心,偶尔重一下偶尔轻一下,那自然是有点不一样的效果了。如今年岁大了,女子的特征愈发明显起来,若不是董嬷嬷教的这手法,想来她该是早就被众人识穿了去。
这么一想……她似乎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真实的容貌了。这份伪装,又该什么时候才能尽数卸下?
“我寻船只和用具,你备吃食淡水。”苏凤本就随意胡扯,也未将这话放在心上,瞧着日渐西落的夕阳,拍了拍袖子站起身来。
“月黑风高夜!”李九也站起身,对着苏凤的背影笑。
“杀人越货时!”苏凤慵懒的回了一句,也未回头,嘴角不自觉的也挂上几分笑。
“子时底仓见。”李九笑出声,这人如今愈发的没正形了。
“吃的带够啊。”苏凤留了一句话便大步离开,高大的背影被夕阳拉了长长的影子,魑魅般张扬。
“三日罢了,给你带三日的馒头,噎死你。”李九收了笑,摇摇头朝后厨钻去。
入夜的运河静谧无声,便是白日的过江鸟鸣此刻也丝毫没有声音,李九一面划着船桨,一面探头朝水中望,“倒是晚上还能照得清楚。”
“你说你就找这么些吃的,用的了这么久吗?”苏凤胡乱的翻着包袱,十分的不满意。“尽是素食和油饼,烤鸡还就半只……”
“你当船上是粮仓啊,一顿一顿的吃食临时做,剩下的都是干巴巴的胡饼子,你比我还挑食我没拿那个就很对得起你了。”李九撇嘴,这偷摸的溜走还如此多的意见。
“你还洗了个脸!”这该是转紧一分一毫的时间找食物才对,这臭小子居然还洗脸束头弄了个人模狗样的!最主要是自己还是那副油腻腻的脏样子,这对比起来苏凤心中十万分的不愉快!
“我烤了一日的鱼,自然是要洗洗干净的。”顺便重新擦了遍药膏,时间这般长了,免得漏了陷。李九白了一眼苏凤,“我们司马大少爷今日怎么讲究起来了?”
“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患贫而患不均吗?”要恶心大伙儿一块恶心才是够兄弟,这般碎碎念着,苏凤顺手将蹭了油饼的手往李九脸上糊去。
“你真是恶心。”恶心又幼稚,李九背了船桨朝船头挪了挪,下午还觉得他和大哥是同龄人,身上有一种沉稳的气质,此刻就发觉当时自己是瞎了眼睛了,这就是个幼稚的蠢少爷!
“你这脸不仅不长胡子,摸起来还挺滑。”苏凤翻了一遍食物,没有找到可心的,哀叹着提了船桨赌气般滑了起来。
“……”平白无故占便宜!李九背对着苏凤撇嘴,西河是吧,西河是二姐的地盘是吧,到时候你别怪我不顾弟兄!
顺江游曳,扬帆起航,进了急水道,便再用不上两人费力了。风速和水速比两人想象中还要快,这小柳叶船除却是船舱格外的小之外,基本上也没别的毛病了。
“我都快要不知道日夜和时间了。”李九平躺在船板之上,四肢大字型铺开,手脚皆甩在船只外头,张眼闭眼景色就没变过,再加上白茫茫的日头,她都觉得自己要恍惚了。
“日夜我还是知道的,”苏凤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身上还有伤,只能各种扭着身子,“我就觉得自己在这江上飘了一年了。”起起伏伏的频率他都要习惯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走水道了,太让人恶心了。”江水碧连天,说起来是美景如画,可这如画的风景从早到晚每日都在眼中循环的时候,就有一种想吐的疲惫感。
“你这人没有情趣。”苏凤艰难的转了下身子,十分懒散。
“我有情趣我也不对你啊,”李九回过头,瞧着苏凤别扭的姿势,叹了口气,“你这伤今日该换药了吧,还是不能沾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