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来找大哥的……或者,是来寻我的。”李九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心中一点点沉下心思,事出前想,事出后静,她……可以做到。
“你也用不着这么紧张,我们的行程没有人知道,”苏凤捏了把李九的脸,面容恢复一贯的无所谓,慵懒中显出几分妖冶,“也或许只是寻个什么江洋大盗罢了,便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再何况……”说到最后苏凤眼中倒是真的印出了笑意。
“何况什么?”李九抬起头,随意的回复着苏凤,掌心微扣,一点点平复内心的纷乱。
“何况你此刻这个模样,莫要说是没见过样子的官兵,纵是宫里头那般老头子见了,也不定能认得出来。”苏凤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李九,布衣粗裤便罢了,皱皱巴巴脏兮兮,一张脸满是碳灰,混着汗渍都流到脖子里头去了,发髻多日未曾打理,混杂着稻草,就差放只鸡便成鸡窝了。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李九摸摸脸,终是露出笑,虽这笑意也是满满的苦涩,却终究是平复了心绪,“待我们到了西河,估摸着你就成那卖肉的虬髯汉了。”如此妖魅的一个人,却怎的胡子会长得这么奔放?
不是来找他们的?李九心中划过一丝冷笑,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了,她这些年对于朝事的直觉还是练就了一些的,此番来人,十有八九是针对他们而来,或者是大哥,或者是自己。
“九公子,苏公子,你们在里面吗?有官兵要来查船了,要叫人都出来见一见呢。”小六子水手砰砰砰的敲着门,也未等回应,又转到其他舱中去唤别人了。
“来了……”李九扬声,回头望了望苏凤,收了这满目的担忧,终是起身朝外走去。
“小九,”苏凤跟上李九,声音十分轻。
“我无碍的……”李九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声音带着十分的镇定。苏凤极少用这般长辈的口吻唤自己,她知道他也在担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凤轻轻的拍了拍李九的肩膀。
“放心罢,福兮祸罢,我通通会去面对,”李九弯了弯嘴角,一步迈出房门。她再不会逃避什么事情了。
外头有些乱哄哄的,此处离港口还有些远,并没有合适的停泊点,一艘千帆停靠在一旁,挂了十多道锁钩,极快的过来了许多暗红色衣纹的官兵,此刻正几人一张画像的一个一个仔细排查着甲板上的人。
“认得出来是哪方的人吗?”绛红衣纹,金陵城中并未见过这般样式,李九轻声回头。
“水军。”苏凤微微眯着眼睛,“内务巡防的水军,非是外防的前线军,本就是管理这运河河道的。”
“如此大的动作,那便是上头发放的四处命令了。”李九叹了一口气,看来之前并没有猜错。
“来来来,瞧过脸了的都靠这边,没瞧过脸的都排队站好!船舱里还有没有人啊!自觉点儿,都叫出来!”带头的是个双刀卫,嗓门十分大,一声吆喝便打断了李九的思绪,“若是等我们找到你们私藏了犯人,通通饶不了啊!”
“官爷……军爷……”钱老板堆着笑,将手中的银子不着痕迹的塞到带头的官兵手中,“官爷,咱都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做的也是咱官家的生意,您要怎么查,咱都配合着。”
“老板如此有眼力见儿甚好,”领头的官兵将银子极快的塞入袖中,态度一时松了几分,“大家都配合,你们方便,我们也方便不是。”
“敢问军爷啊……咱这是在找什么人啊。”钱老板忙不迭的跟着那官兵点头哈腰,佝偻着脑袋打听着,“咱也好歹有个底不是,若是瞧见了什么线索也能给通报一声立咱个功劳什么的。”
“这位老板够来事儿,”领头的军官不由得叹口气,“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找的是什么人,上头交代下来的事儿,咱也只能照办不是,这不,咱这有画像,对着画像找便是了,眼前着天寒地冻的,可是苦了这帮弟兄了。”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排查的人,军官搓了搓手压低声音,“宫里头下了旨意,这画像可是精细,据说是玲珑如意馆中的大人画的,若是瞧着了人,那便是跑不了的。”
“上头?宫里?”钱老板不由得有些惊讶,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是宫中下来的搜捕令,“那军爷辛苦辛苦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再问的好,平日里哪怕大理寺和刑部司拿人,都是已经很大的案子了。
“唉……”兵老爷拍了拍钱老板的肩膀,对于这商人不再细问倒是十分欣赏,终是也不再同他为难,左右瞧了瞧甲板上的人,指挥着手下去船舱搜查,准备速速查完速速撤退。
“下一个下一个!”李九排在舵手的后面,听见唤声,心中呼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什么人啊?打哪儿来?要去哪儿?”对面的兵卫有些不耐烦,重复着问了无数次的话,一面瞅了瞅李九的脸,一面瞅了瞅自己的画像,该是对不上,所以唉声叹气的没什么精神。
“苏李九,金陵人,同我家兄弟过西河去看亲戚。”李九笑得淡淡,一问一答十分配合。
“唉下一个下一个。”兵卫也未太细究李九的话,瞅了几眼便朝后挥手。
“军爷,你们这找的什么人,也待小的瞧瞧看可好?指不准是见过的,也能给您提供些线索不是?”李九瞧不见他们手中的画像,轻笑着挤眉弄眼。
“诶也罢,都瞧瞧看,看谁见过没!这可是朝廷通缉的重要嫌犯!”军卫瞅了一眼李九,有些疲乏的叹了一口气,将画像反了个个儿展示于众人前,“瞧见的人咱就报官!定是有好处的!可莫要私藏了去,这可是宫里头要拿的人!”
“……”画像转过来的一瞬,阳光下的睫羽微微一动,遮蔽了的瞳孔猛的有一瞬的收缩,李九垂了眼,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心中顿时鼓声轰鸣。
画像中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眉眼深邃,眸子浓墨,便是大哥无他了……大哥他,果然是出事了。
“怎么样怎么样?可是见过?”展示了一圈,兵卫瞧见李九呆愣的模样,猛然抬高声音。
“没……没有见过,这种公子哥儿,一瞧就不是简单人,可不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随意见到的, ”李九回过神,紧忙摆摆手,傻呵呵的笑。
“若是见到了记得报官,九门司都派遣了人过来,都记住了吗!”兵卫该是也没放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有些不耐烦的出声提醒。
一场风波便如那领头侍卫那般讲的,速速查完速速便归队,免得大家都累,此刻瞧着再无官兵的甲板,李九一时有些恍惚。
“另外那人,可是知道何人?”苏凤被检查的时候花了不少功夫,身高,年龄,特征大都能对上,唯一的就是苏凤胡子下的五官太过秀美,并不似李天沐的阳刚之气,此刻这大胡子正搓扒着自己的一脸虬髯,大喇喇的站在李九身侧。
“不认识……”那画像画得确是十分细致,若是大哥本人在,倒真是很难混过去,李九伸长胳膊挂在栏杆上,朝后瞧了一眼苏凤,压低了声,“且这帮兵卫知道的也不多,也无法准确的知道是谁在寻人。”不过眼下这些都不太重要了,只知道司马炎,就往司马炎脑袋上搁了便是。
“你注意瞧那双眸子没?”苏凤不比李九,扫了一眼知道是李天沐,便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画像之上。
“墨色的画像独独他那眼勾了湛蓝,如何注意不到,所以我才说不认识么。”李九撇嘴,“说是胡人,却又长得不太像,但是五官脸型瞧着又不似咱大安人。”
“你这是猜到了是谁吧。”苏凤将李九扯起来,避开人群在船尾坐下,瞧着小儿那双眼,不由轻笑。
“我和你猜的都一样,”李九望了一眼苏凤,“异色瞳仁妖魅脸,虽是我大安的装束服侍也掩不住那卷曲的浅色头发,眼下能让人这么大张旗鼓去寻的,便只这一位了。”
“乞颜乌玛朵失踪的兄长,乞颜乌凛晔,是这么个名字吧。”苏凤偏头望向李九。
“嗯,凛晔,执掌鹰符的鄂温克大王子……”李九的眉头始终皱成一团,为何大哥会和这大王子一同出现在画像上,还一齐被人寻,甚至查得如此急,都等不得船只码头靠岸,在这运河中间便上来搜人。
“会不会是李天沐找到了那凛晔,得知了什么线索?”苏凤此刻才有些理解李天沐临行时候说的那句话,他那认真的眼神丝毫没有玩笑,他要他好生照顾李九。
李九……司马苏凤微微眯了眼,这孩子一听说她大哥的事情,就有些不似平日的模样,而李天沐,该是一早便猜到了这一刻,方才如此嘱咐自己罢。
“苏凤……我们如今该怎么做?”李九一直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心中却似一团乱麻搅成浆糊,不可否认,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