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啊,”李九抬起脸缩了缩鼻子,“我想着这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便……”话说到这里李九似是想起了什么,立马住了嘴,一副溜了嘴儿的模样,极快的换成满脸谄媚的笑容,两颗虎牙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便去瞧瞧昔日的先生兼太傅么。”
临走的时候天薇夫人那句话她也还是记得的,她这大哥一向小气又护短,她平日里为丫鬟得罪个人,回来也总会被叫过去凶一顿,更何况她还抽了那么多血……
“把手给我,”李天沐扫了一眼李九,没有理会这呆子装模作样的笑脸,不顾这孩子的退缩,一手执起她的腕子,撩了那还未完全烘干的衣袖,李九腕间几个细细的伤口印证着他的猜想,紫色的星星点点,正是天薇夫人那取血银针。
这孩子……李天沐心中不由有些愠怒,眼中也渐渐染了几分不悦,“李九,你说那方理理算是你什么人?她的事情,又何须你这般多管闲事?”自己的身子不过是柳树枝丫般的一小条,单薄的都没有几两肉,管起别人的事情反倒是这般尽心尽力。
“也算不得我什么人啦。”李九赶紧缩回手,嘿嘿的讪笑,十分老实又带着侥幸,一面辩驳,一面承认错误,“这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一点儿血而已,博了方先生个好印象以后不给我留堂么,以后不会了!真不会了!”会不会的,先过了眼前这关就好,李九龇牙咧嘴,大哥虽是气性大,却也是十分好哄的。
“一点儿血而已,”李天沐微微眯起眼,重复着李九的话。
“真的……真的只是一丁点,一丁丁点,”李九勾着脑袋伸出手,三个手指捻在一起,比划着小小的一丢丢,眨巴着眼睛一副心虚的模样。完了,怎么大哥好似更生气了?
“你可知道,天薇解毒的本事并未学全,她要制丸怎么也需盛香口那一满碟。”一想到李九为了别人平白被抽了这许多血,李天沐便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意,这个傻子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般瞧起来,往日还是待她太过顺从了才是。李天沐此刻仿若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是如何想的,如何在心中应承着要顺一顺这孩子的意愿,言语间的霸道再藏不住,“你一个没本事的,她一个本事不精的,你们倒是好算计!”
“吃……吃几顿就回来了。”李九不太明白大哥为何一转适才的温柔,说翻脸就翻脸的,连带对天薇夫人都有连累,“何况,何况那是我未来的……未来的嫂嫂么,也算不得外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的。”最后一句话抑在了嗓子里,嘟嘟囔囔的没有敢说出声,李九忽然有些发愣,是啊,大哥是有了婚亲的人,以后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且不论他们这番做似是对不住那方理理,退一万步来讲,她可是个自身难保的女儿身……她不能连累李天沐。
“李九,谁的命都不如你的命重要,也包括我的命,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可是听得明白。”李天沐将李九的下巴掰过来,他瞧见了呆子眼中的怔怔,这孩子在想什么,或许七七八八的,他也猜了个明白,李天沐不由得叹口气,呆子并非多么善良的人,这世间闲事太多,她也不是一味都管,只不过这个人同自己牵扯了关系罢了,“小九,顾好你自己,其他的,便交由我来做。”
“可……”李九微微皱眉,大哥似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又似在不着痕迹的安抚着她,可是,他们真的可以这般无所顾忌的吗?
“没有可是,”说多无谓,他也不愿再有更多的解释,李天沐松了李九的下巴,眸子一时深邃见底,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便够了,“李九你听好了,这种事情,只此一次,没有下回。”天薇,方竹,方理理,我小九的这碗血可不是那般好得的,都等着罢,我会尽数都为她讨回来!
“喔……”李九此刻十分的有眼力见儿,大哥肚子里又不知道琢磨什么坏事情了,再跟他犟下去,指不准又要被责备,反正说不过她,腿又长自己身上,以后想怎么样,避开着大哥便是,想到这里,小儿收了倔强,一副乖巧的模样忙不迭的点头,教人瞧了一肚子火气皆是无处撒去,
斜睨了一眼,瞧着这孩子的表情,李天沐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唯唯诺诺也是她,脑子里打着歪主意的也是她,她总归是有自己的那般想法。
“入夜风寒,回去烤火。”也罢,耐她要如何,自己多看着些便可,往后不许她再乱来,了不得拴起来。
站起身轻轻叩了叩呆子的脑袋,这孩子的衣裳还是湿的,裹着个身子怎么会这般薄?想来往后真该是好吃好喝要给这家伙塞一塞了。
“确是有些冷,”李九此刻傻乐呵的,丝毫也没想到大哥心中在想着怎么收拾她,拢了拢衣裳轻轻点头。
“山洞有火,随我来。”李天沐斜睨了一眼李九,本想说她不乱跑便不会受凉了,一句话嘴边滚了一圈儿,又原样收了回去。这呆子,若真是害羞得恼了他,也是麻烦的。
“大哥……其实我还是很担心。”李九站起身子蹦跶了几下,老老实实的跟在李天沐身后,欲言又止了这般久,却还是始终悬挂心间,放心不下。
“你是说司马苏凤吧,”李天沐停下脚步回过头,等着李九行至身边,方重新起步,一同朝前慢走。
“嗯……”李九抬起头,“我没有开玩笑,苏凤他的伤真的很重,我们一同出来的,现在就这般将他一个人丢下……”
“丢下又如何?”李天沐声音清冷,毫不在意。
“大哥!”李九无奈,“留苏凤一人,他如今的情况,真的无法抵抗那些黑衣杀手。”
“莫说就他自己,就是我们三个一齐,也不是那帮人的对手,”李天沐瞥了一眼李九,要说的意思再不明显,反正你留下也是送死的,走了更好。
“大哥……”李九皱眉,怎么大哥对司马苏凤那小子这么大的敌意呢?是因为二姐吗?
“放心罢,司马不会有事的。”弹了下李九的耳朵,瞧着李九担心的眉毛都拧在一团,李天沐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冷,“那些人的目标是我,不是他,亦不会伤他。”他们何止不会伤了这司马小子,还会好吃好喝好大夫给供着,自顾尚且都不暇,还偏生要为那小子这般担心。
“大哥的意思是?”似乎是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抓住。李九有些发愣的停下脚步,拽了李天沐的衣袖没有再往前走。
“那些人是司马炎的部下,”李天沐扫了一眼李九,垂下眸子轻轻牵了呆子的手,这些事情他也没什么人可以说,对着这孩子,但说无妨罢。
“司马家的人?司马炎那老混蛋为什么要追杀大哥!”李九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瞪大个眼睛完全没在意到手中已然是十指紧扣。“他不是护国公吗!”
“老混蛋……呵,”李天沐牵了李九,安静的坐在火堆旁,抬手将一把半干不干的树枝丢入火堆,瞬间燃起的火苗裹着青烟,嗞嗞作响,光影下的面容一时变幻莫测。
“大哥……”李九有些急,推搡着李天沐不停催促。
“司马炎或许才是杀害我父母的真凶,”李天沐垂着眼,火光无法耀到他的眼内,唯留眼下浓重的影子,“我查了十多年,最终线索指到这南镇。”
“司马炎……”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李九愣在一刻不知道该作何想象,她轻轻将另外一只手覆在李天沐的掌心,温顺而安静。
“戚公公项公公你或许不记得了,”李天沐沉哑着嗓子,声音是人听不出的疲惫,“当年我们在这南镇围场遇袭,因为你父亲留下的这两个公公,我们才得以活命,当时以为是侥幸捡来的命,现在才发觉这只不过是一场局。”
“那一年遇袭,才是开国没有多少年,那时候你父亲的皇位尚且十分不稳固,皇后无子嗣,司马炎是朝中唯一一个手握重权的人,各部司都有他的旧部,西北军的虎符也在他手上,他也是唯一一个有动机,又有这个能力的人,”李天沐轻声冷笑,话音一转,“只是他没有想到,你李天赐居然死不了,这直接导致他失了虎符,且令我不再信任于他。”
“我只是不敢接近司马家,我记得刚回宫的第一日,父皇就有同我说,不要去管司马家的事情……”她有怀疑,却也仅仅是怀疑而已。
“他们想杀了你,嫁祸给我,这一点你该是一早便想到了吧。”话是问话,却又带着肯定,李天沐抬眼望着李九。
“嗯,我知道。”这也是一开始她最信任的人便是李天沐的原因,当时的情况,只有他最不可能伤害自己,风口浪尖的两个人,谁都羽翼未丰,唯有平衡才可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