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要我怎么做?”胭脂眨巴着眼,满身的劲头,两只眼睛溜圆眨巴,满是期待。她可是闲了许久了!
“你这丫头。”李九被胭脂这气势逗乐,不由戳了下这软软的脸,笑着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一会儿你就帮我盯着她,看她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事无巨细都莫要放过,届时待这边处理过了,再回来同我细说。”她也不是心中认定了武嬷嬷的不妥,只不过几年前的事情太过巧合,张先生曾经与她讲过,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太多的巧合。
“好嘞!”胭脂扬了扬眉头,扑扑的拍着胸口,眼睛里满是亮光。
“……”瞧着小丫头这模样,李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熟悉的动作,不是自己最常做的吗?原来旁人这般看起来,竟是如此傻气的,李九笑了笑,不忘啰嗦的嘱咐一句,“盯着就好,还是那句话,遇事莫要强出头,回来寻我便是。”
“胭脂知道的,”胭脂含糊答应着,手中的动作忙碌,一面将换下的衣裳放入盆中,一面抬眼望向李九,“可需陪您出去?”
“忙你的吧。”李九摆摆手,朝胭脂弯了弯眼,回头朝外走去。
闹了这大半日,天色却依旧清明,李九扫了扫耳后的湿发,无奈的叹口气,一直埋在脑中的纷乱在此刻无人之时又盘旋而上。
大哥要她用脑子想,她却如何去想的清楚?对李天沐的感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何时开始的,何时定心。可这份旖念,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埋心口,如若不是自己一早以为这女儿身伪装得没有破绽,又如何能蒙蔽了心智,又如何会不明白大哥他的……他的心意。只不过,自己是早有旖念,大哥,却又是如何……
李九不自觉的抬手抚上唇,心中是甜,脑中是乱,混杂在一起,却又是令人无比烦忧的复杂。小儿不禁仰头,沉沉长音嗷了一声,有些恼的声音惊扰了一片雀鸟,李九有点混乱了。
“你在干什么。”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慵懒。
“……”李九仰着的脑袋轻轻低下,能这般肆无忌惮进她院子的,除了眼前的这一个人,想来,也便再无旁人了。
此刻日头大,这般望过去,阳光下的男子一时令她有些恍惚。
好看的眉眼挺拔的身姿,深邃的眸子带着最是常见的严肃,逆着光又披着赤金之色,沉沉的暗影外是耀眼的白光,令人挪不开眼。李九忽然发现,这双深墨的瞳仁,却在不显眼的位置,暗暗承载着亮眼的星子,明明灭灭,生动十分。
“怎的也不将头发擦干?”李天沐走近,轻轻摸了摸李九的脑袋,水汽蒙蒙,萦绕不去,还在滴水的长发令他皱了眉。
“大哥。”李九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是恍然大悟的甜蜜和满足?亦或是被欺瞒的震惊与愤怒?似乎都不是,她甚至都没有太多的害羞,就这般瞧着李天沐,唤一声大哥,一切仿佛是那般的理所当然,令人心安。只不过这事儿若是被李昭容知晓,定当不会搭理她这方淡定,只当骂她是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罢了。
“嗯。”李天沐低低应了声,食指弯扣,叩了下李九的脑袋,重复着问话,“适才这是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呆子,尤其是她常常一副怔怔的模样,呆呆的脸上是灵动的眼,他总是想要知道她的心思,便是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平日里再是精明的人,只那一言一行一个神色,他也是能一眼看穿的,可唯独这傻里傻气的李九,却是教他愈发的看不透,猜不明。
“在想……”李九笑了笑,露出半边的虎牙,面上带着狡黠,“在想大哥的头发如何干得这般快。”
这是不愿意说了,李天沐的唇角无奈的翘起,也未再多打探,“想明白了吗?”似是一语双关问着之前的问题,又似是不带任何情绪说着眼下的话语。两人并排朝外碎步,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最是不相干的事情,即无朝政阴霾,亦无风花雪月,美好的气氛却仿若四月之春,雀鸟轻吟,花香满襟。
“内功?逼得散了水雾?”李九一面说,一面想起大哥满头雾腾腾的模样,不觉失笑,自顾咧了嘴,一双眼弯弯若月。
“……”李天沐低头扫了一眼李九,瞧着小儿笑得灿目,一瞬间有些怔,不觉失笑,心情愉悦的抬起了头。
“大哥啊……”脆脆的声音自觉轻快。
“嗯。”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宠溺。
一问一答,一步一踱,没有人提起昨夜的争吵,亦没有人提起适才的浅啄,斑驳的阳光轻晃,可人的景色衬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生动得不似深宫。
直到许久许久以后,李九或许才幡然醒悟,今日李天沐问的那句话,岂不就是同自己示意说衷,表明心迹?
然后皇宫永远是皇宫,纵然再多的美好,也终归是镜花水月,再是细微的风儿一过,吹皱了水面,碎影也该失了颜色。
越过高高的门槛,穿过石廊,再往前走,便是那一向无人的东宫大殿了。园外园内,仿若空气的温度都有些不太一样,两人在穿廊而入的瞬间,似是都感应到了这方扰人的气息,春日颜一割瞬间化作冬日面。
李九远远望过去,大殿中坐了许多人,聘聘婷婷花枝招展,似是女子为多,眯着眼睛大致扫了一眼,人虽是不少,又却是没有想象中那般人满为患。
“这是所有的目击者了?”李九抬头,有些困惑。大船上瞧见这事儿的人,该是不止这么些的。
“其他人已经问过话了,没什么有用的消息,都送回去了。”瞧见满殿之人的瞬间,李天沐已经收了所有的温柔表情,李九这般瞧过去,那个熟悉的冷俊梁王,又回来了。
没有有用的消息,李九心中苦笑,是身份太低吧,纵是说的话,也无人会信的,下人与丫头们,又有几个真的有自主说话的权利?李九忽然想起了在西街头遇见的那个小朋友,便是那小子也懂,虽是穷,也得了白身,只要日子过得去,谁愿入了那奴籍,求得主子赏赐那碗吃食,纵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又如何,换来的代价,便是祖祖辈辈失了自由……
“无妨,这些人,便已经足够,问话不论人数多。”李天沐低头望了眼李九,这孩子又开始皱眉了。小小年岁,何时有了这习惯?
“嗯,大哥说得有道理。”李九点点头,“那……准备怎么问?”小儿皱皱鼻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摩拳擦掌,“是不是像戏文里那般?一个一个侯堂!十分威风!”
“……”那边的消息是说,这呆子不日便将要筹备上朝了,如此不着调,该是闲书看多了些,往后还需收了她那些杂书才是。
“可要请大理寺和刑部司来?”李九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她若是知道,此刻大哥想的是要收缴自己的故事杂本,想来便不会这般好脾气和一身闲散心情了。
“无需多问,听着便好。”李天沐耐下性子,解释了这最后一句,便随同李九大步踏入了大殿。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梁王殿下……”
香风袅袅,声音齐整,夹杂着略微有些高的温度迎面扑来,令人不是十分适应,这气氛,令李九不禁皱了皱眉。
“起罢,无需多礼。”还是军营有意思!此刻李九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这假扮的男儿身,其实也得来了许多自在不是?抬眼瞧见坐在一侧的黑小八白小七,这有些不愉的皇九子不见外的凑了前去。
“给你留了主位呢,好歹是主人家。”剥着葡萄皮的白小七指了指前头的高椅,轻笑着点了下李九。
“凑个热闹,又不是我审案。”李九将葡萄抢过来,瞄着眼睛四处扫了一圈,大都不认识,不过也算瞧个眼熟,大致能分得清是谁家的人。
“审什么案?你这呆子,以为刑部司呢?也不想想今儿个的主角是谁,此番不过是对着意外比较正式的了解下真相,好给各方个交代罢了,不若你瞧瞧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可都是请来见证的。”白小七恨铁不成钢。
“什么人?”李九又仔细瞧了瞧,“好似都是各家夫人。”除了当事人,似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都没有。
“都是领了诰命或者本身便着了女官的官夫人,金陵女子的大小事务,或多或少的都是她们管着的。”黑小八帮着解释。
“那还不算审案?”李九呼口气,多正式!
“做个见证罢了,谁家女儿的事情愿意透露出去。”白小七嫌李九总抢食,干脆擦了手不再吃,“况且也不算什么大事情,没有人受伤不是?”
“那我们三兄弟在这里干嘛?满打满算瞧过去,就我们几个老爷们儿。”吃食这种东西不是抢来的没意思,李九也蹭了蹭手,不再糟蹋白小七的葡萄。